薛文很不满意自己的现状,但他很少抱怨,只是默默的储备着能量,一旦有闲着的时间,他就会猫在家里,翻着那些不知道已经翻过多少次的破旧书籍了。 薛文有三箱宝贝,是谁也不能轻易碰的,就连患病的老妈都知道,儿子是她的宝贝疙瘩,可儿子的宝贝疙瘩则是那三箱书。 薛文的三箱旧书,是宋老头留给他的,是留给薛文的念想。 可能连薛文也不知道,他不时的翻翻这些书,已经不是为了里面的内容,而是在怀念他的那个良师益友。 在薛文家搬过来的时候,宋老头还没有住在那,不知道哪年,突然就冒出来了。然后过了几天,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大多数的人都管他叫宋五,谁家里一旦有了废品,饭后溜达的时候,就会走到宋五的院门口,喊到: “宋五、宋五,我家里积了几个瓶子,你有时间过去收一下。” “哎!宋五,我家里攒了几个纸壳箱子,现在纸壳子多少钱啊?” 宋五是个收废品的,他的家稍微有点偏,在山根脚下,独房独院,薛文则叫他宋伯。薛家虽然贫寒,薛文的爸爸固然严肃单板,但是家教很严,所以薛文和jiejie很是懂得礼貌待人。 薛文上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拿着几个啤酒瓶子去宋五家,进了院子,看见宋五背对着他在收拾废品。 在他旁边则立着一只黄狗,刚才是趴在他的身旁的,听见薛文的脚步声后才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进来的薛文,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吟声。 薛文不敢再往里走,就叫了声:“宋伯,您好!我这有几个瓶子,您看多少钱?” 宋五明显的愣了一下,先“嗯”一声,只见那只黄狗立马不叫了,乖乖的又趴了回去。 宋五这才慢慢地转过身子,看着薛文。 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宋五,看见他的长相,薛文吓了一跳,以前虽然看过宋五拉着车收废品,但是都没有认真的观察过他的相貌,就是想看也没办法看的太清。因为宋五的脑袋上经常带着一个宽沿帽子,帽沿很低,快挡着上半边脸了。还有最主要的是宋五常年都带着口罩,薛文以前是以为收拾破烂时挡灰用的,今天无意中看到宋五的真面目时,才知道口罩是不想外人看到他的长相而已。 听见叫声,宋五转过身来,映入薛文眼帘的是一张稍微有点恐怖的脸。 宋五的头发快掉光了,只剩下几缕灰白色的在脑袋的两侧垂着。薛文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带着帽子了,不是因为头发少,而是因为有道疤痕从额头直划过左眼,疤痕很深,导致整张脸都有点变形了。宋五的眼睛半耷拉着,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嘴唇很薄,紧紧地闭着,整个人是削瘦的,有一点佝偻着背。 薛文那年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由于家里的原因,成熟的相对较早,心里年龄远远高于同龄的孩子,虽然被宋五的长相吓了一跳,但是依然可以保持冷静,往前又走了几步,再一遍说道:“宋伯,我这有十几个啤酒瓶子,您收一下吧!” 宋五看了看薛文,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嘴里仍然冷冰冰的说道:“一毛钱一个,放到旁边的那个筐里吧!自己数,然后报个数给我。” 然后没再理薛文,扭头继续忙乎手里的活儿。 薛文将瓶子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放到筐里,然后回头走到宋五的面前,说道:“宋伯,一共十二个瓶子。” “哦!” 宋五答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从兜里拿出了一块二毛钱准备给薛文。 结果薛文“咦”了一声,没有接递过来的钱,却蹲下身来,从宋五刚才整理的东西里,拿起一本破旧的书籍,喊道:“孙子兵法!还有战国策,三国演义,呀!还有西游记!宋伯,你这里这么多书啊!” 说着说着薛文才发现,宋五刚才在忙乎什么,原来不止这几本书。用两个凳子做支撑,上面放了块大木板,木板上确实放着十几本书,但是紧靠着凳子旁边的是两个纸壳箱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书,宋五正在将纸壳箱里的书拿到木板上来晒。 好多书看起来都是有年头的了,封面旧旧的,但是看得出来,有些书的破旧封面经过粘补,拾掇的很是干净。 薛文有两大爱好,一是跑步,二是读书,什么书都看,捧着一本书可以不用吃饭,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薛文好像已经忘了置身何处,像发现珍宝似的在大呼小叫着。 宋五手拿着钱楞了一下,然后将钱放在了木板上,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将箱子里的书往木板上放。 薛文的小手举着那本孙子兵法,问道:“宋伯,我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说完用着期待的眼神看着宋五,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破旧的孙子兵法。 宋五抬头看了眼薛文,依然没吱声,回过头继续摆弄着木板上的书。 薛文心领神会的笑道:“谢谢宋伯!” 便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开始认真的翻起手里的孙子兵法。 宋五忙乎完之后,站直身子,看了几眼薛文,眼睛里露出一丝异色。 宋五用手敲了敲后面的腰,将放在边上的烟袋子拿了过来,慢慢的装好了烟丝,点着后便顺势躺在了旁边的躺椅上,那只黄狗也扭得扭得的走了过来,趴在了躺椅的下面。 直到天色昏暗起来,薛文觉得眼睛发酸,才发现已经接近黄昏了。 “啊呀!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谢谢宋伯!咦!人呢?” 宋五正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原来薛文看得入神,连宋五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 看着薛文依依不舍的将书放下,宋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薛家老二吧!” 薛文看着宋五脸上的伤疤,在宋五说话眨眼的时候,那条伤疤就像蚯蚓似的在蠕动着,看着薛文心里有点发毛。 “是、是的!我叫薛文,我家就在前趟房。” “哦!书你拿回去看吧!只是记得不要弄脏了,要记得还书回来。” 说完扭头又进屋去了,留下一个发呆的薛文。 “啊!谢、谢谢宋伯!” 薛文朝着立在门口的大黄狗挥了挥手,笑道:“大黄,我走了,拜拜!” 黄狗歪着头看了看薛文,便懒得再理他,跟主人似的,抬着高傲的头,扭身也进了屋。 薛文对着黄狗怪怪的反应耸了耸肩,笑着连蹦带跳的出了院子,直奔家里而去。 三天之后,薛文就将书还了回来,然后继续拿了找了一本感兴趣的书,看到黄昏时,依然是将书带回家了。 就这样,在随后的日子里,薛文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到宋五的院子里看书,看不完的就会拿回去继续看,然后再送回来换新书。 宋五很少跟薛文说话,薛文则总是笑呵呵的主动找宋五聊天,还有那只黄狗。 当薛文知道了黄狗名字的时候,嘴差点合不起来。 黄狗的名字叫“黄帝”,薛文每次看到它抬着高傲的头在他眼前跑来跑去的时候,就立刻觉得这个名字还真是蛮适合它的。 黄帝也慢慢接受了薛文,偶尔会看两眼薛文,摇两下尾巴了,但薛文一直没有宋五的那种主人待遇。 有时候薛文还会帮着宋五收拾收回来的破烂,宋五也不阻拦,一老一少一狗在院子里忙乎的不亦乐乎。 黄帝非常的聪明,它会将宋五拾掇回来废品进行分类,酒瓶子拖到一堆,纸皮子分到一堆等等,分完之后两眼放光、摇头摆尾的跑到宋五面前用头顶着宋五邀功,而宋五则拍拍它的头表示奖励,黄帝便心满意足的跑到边上自己玩耍。 每当看到这一幕,薛文就“渍、渍”的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这一个是黄帝,另一个分明是太上皇嘛!” 路过的邻居有时会指指点点,嘲笑的说道:“薛家那孩子怎么也收起破烂来了,埋里埋汰的,穷到这个地步了吗?家里人也不管管……” 每当听到这些,宋五毫无反应,薛文则耸耸肩,而黄帝会朝着那些无聊的人叫两声。 薛文偶尔会带来家里包的饺子,宋五也不拒绝,一口酒一个饺子吃的津津有味。 薛文也偶尔会留在宋五那里吃晚饭,最令薛文赞不绝口的就是宋五做的麻辣味的乱炖。后来去了深圳,薛文才知道这个叫做麻辣烫,并且与之有了一次机缘。 宋五每次见薛文吃的大快朵颐的时候,都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并且把锅底的制作方法教给了他。薛文也在他的亲手指导下做了几次,最终做出来的味道已经和宋五的手艺相差无几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三个多月,薛文忙完自己的功课后,又跑到宋五的院子来。 先跟躺在椅子上的宋五打了声招呼,又跟高傲的黄帝玩耍了一会。 “宋伯,最近有收到什么有意思的书吗?” 边说薛文边朝着屋里走去,他是想去屋里的书架上翻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