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郎原要进去见了大姐儿,冷不防给王氏唬了一跳,仗着酒意埋怨道:“娘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前头还没散呢,况且堂客席上也要人支应着。”
王氏笑道:“五姐帮我支应着呢,前头还有你兄弟,并你那年幼时候几个同窗好友,替你挡了驾,不叫人进来闹你,如今我不过白嘱咐你几句话,瞧把你小子不耐烦的!”
三郎见母亲挑理,此番倒不好意思说自己急着进去,只得按捺住了性子说道:“娘有话只管吩咐我便是了。”
王氏正要说话,但见三郎手里拿着个食盒,因啐了一声道:“哟,倒会疼人的,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孝顺你老娘,倒知道给新嫁娘预备饭呢。”
张三见给母亲识破了,也是脸上一红,说道:“清早儿就往这儿赶,水米也没打牙的,好歹与她吃些,姐儿生得细弱,不似咱么家五姐恁般结识。”
王氏伸手在三郎头上狠命一戳骂道:“夸你媳妇儿便罢了,倒没得为了衬她作践自家妹子的。”一面拉了三郎往黑影儿处,鬼鬼祟祟的拿出一块帕子来,塞到他手中。
三郎瞧时,却是一块洁白无瑕的锦帕,上头既没有花样儿,也没个题款儿,倒像是大姐儿往日里绣的白胚儿一般,因疑惑道:
“敢情叫我来就为这个,是要烦大姐儿替娘绣帕子的么,这不值什么,也值得为了它跑了一趟……”
王氏听了气得跺脚骂道:“下作黄子!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跑怎的?这是……”说到此处也是老脸一红,见左右没有旁人,方接着说道:“这是喜帕,你进去与她歇下时,把这东西垫在闺女身子底下,好瞧瞧是不是闺女儿。”
三郎听了,先是一愣,才想起方才酒席宴前那些个年轻后生打趣儿他的话,里头就有这个说道,不由得俊脸一红道:“娘也太胡闹了,这东西叫我如何拿进去,让姐儿见了,彼此还不知怎么尴尬呢,再说夫妻原本一体同心的两个人,倒犯不着怎么猜疑彼此,姐儿一个念书人家的贵小姐,愿意上咱家来,便是下嫁了,还拿这东西作践她,岂不是欺负人么!”
王氏听了,气得啐了一声骂道:“下流种子,还没怎么样呢,就护着屋里的,来要你老娘的强!实话与你说,我疑她却也不是一两日了,当日说亲时便疑惑着,怎么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儿,行事又是千金万金小姐的品格儿,偏生就允了咱们家这么亲事,你是什么东西?怎比得她。若不是她家里有些咱们不知道的短处,肯把这么一个金娘子十几两银子就给了你?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今儿此事必定有个结果,若是正经闺女儿,明儿我老身给她赔不是,自此当做亲生女孩儿一般看待,比疼五姐更疼她,若是外路货,明儿天一亮就给老娘卷铺盖走人!她家里做这些欺上瞒下的勾当,就是休回去,丢的也是秀才老爷的人,我是不怕的,却不能替人养活了便宜儿子。”
那张三郎听母亲好端端倒说出这话来,虽然素知她有些村妇习气,此番也实在压不住火气,又怕高声起来叫大姐儿听见,只得低低的声音道:“娘说这话,儿子不敢还嘴,只是劝娘将就些罢,咱们家也是养活女孩儿的人家,来日若是五姐聘出去也给人疑惑了,娘岂有不心疼的呢?”
一席话倒成个软钉子,噎得王氏也理屈了,憋了半日,竟无言以对,正要再说时,忽然后院门首处走来张五姐道:“前头堂客席里寻了半日不见娘,倒在此处跟哥哥说话儿,今儿是人家大喜,你只管缠住他怎的,快放了回屋歇下吧。
前头官客席里闹出来了,不知是哪个没调理的,拉着四哥死灌,这会子灌多了黄汤,又哭起来,满嘴里说些诗词歌赋,人不敢管他,叫我来寻娘呢。”
那王氏听了啐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这样作践我们老四,好孩子,前头年轻后生多,你且去你房里躲一躲,容我老身前去瞧瞧。”
一面又要说三郎,回头一瞧,早趁着夜色自便去了,气得没法儿,待要到洞房外头吵去,到底不好,自己暗气暗憋了一回,又记挂着张四郎,只得复又往前头去了。
这厢三郎好容易脱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行,进得房内,回身就锁了门。回头一瞧,大姐儿兀自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忍不住心中一动,就趋步上前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