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怀揣着金银首饰,原本打算径直回到土坯房里,转念一想,如今太太房里的翠姑娘与自己素来有些龃龉,只怕这些东西给她瞧见了又要节外生枝的,倒不如径直去了当铺上,将东西趁势做成了活当,换了银子贴身收好了最是妥当的。
打定了主意,就往镇上的大铺面儿恒舒典走去,远远的瞧见了里头出来小伙计儿正要关门下板儿,连忙紧走几步上前赔笑道:“小哥不忙下板儿,我有宗小买卖,一时半刻就出来的,误不了你的事。”
那店伙赶着吃饭,心里老大不乐意,瞧见眼前这人穿的倒是有些体面,青衣小帽的,他们当铺里的伙计都是明眼人,一瞧三郎怀中鼓鼓囊囊的,就知道是个沉重包袱,倒也未敢高声,支应着道:“既然恁的,客官里面请吧。”
三郎连忙谢过,抬脚进了房门。书中暗表,寻常的买卖铺户都是平地儿,为的是方便客人进出办事,只有这当铺一节与众不同,那柜上都要高出地面儿一头去,一旦来了典当的客人,掌柜的便是居高临下的对着说话儿,言语虽然客气,气势上就压人一头,若是遇上脸软面嫩的丫头婆子,一时气短就不敢还价儿,任凭他们当铺掌柜的宰割。
三郎进了当铺之中,见分为三柜,里头并排站了三个掌柜的,正不知如何招呼,只得往头柜上走过去,还没到近前呢,就听见那大掌柜的慢条思理儿道:“哥儿,我这里只收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你往下头走两步。”
张三郎听了脸上一红,只得又往二柜上去,那二掌柜的不等他过来就笑道:“我这里不收市井寻常人家儿的东西,若是有官宦人家儿的丫鬟老妈子带出来帮主子拆兑银子的才来寻我,你往三柜上吧。”
说着,朝旁边努了努嘴儿。三郎心中憋闷,只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得复又来在三柜头里。那三柜正抽着旱烟袋,人倒是生得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笑道:“师兄们眼高手低,客官莫要见怪,这回来照顾小号的买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愿意割爱呢?”
三郎听了这人说话,心中才稍微熨帖了些,也点头道:“我浑家有一包东西吩咐我来拆兑些银子。”说着,将怀里一包首饰细软递上柜台去,这一近前不要紧,把个三柜唬了一跳道:
“吓,哥儿好个身量儿啊,我这儿站着台阶儿,你到比我高半头呢。”说着,一面都打量了三郎两眼,见他虽然穿的还算体面,一套青衣小帽,只是尺寸不大合适,好似短了一截儿似的,心中就留了个心眼儿。
原来这一套衣裳还是几年前张老爹在时做下的,如今三郎贪长,早就不大合适了,只是家道中落,再也做不起这般体面的长衫,也只得将就着穿。
那掌柜的打开了银子包儿,一股脑儿倒在柜台之上,一件件捡在手中,对着灯火观瞧,但见手中之物做工倒是精巧细致的,一望可知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常戴的东西。那三柜咳嗽一声,捡了一根金簪子递到二柜手上,二柜见了东西,神色也有些诧异,又在大柜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大柜有些变颜变色,一改方才傲慢神色,开了柜房儿的门闪身出来笑道:“恕小人眼拙,不知这位爷台怎么称呼?”
三郎这样说明,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拿着没过门儿妻子的东西前来典当,虽是权宜之计,总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情,自己当着前面一带的更头儿,总要顾及些脸面,只得支吾道:“贱名何足挂齿,小人原不在此间居住的。”
那大柜听了,神色又是一惊,连忙歉让着请三郎往圈儿椅上坐,一面招呼小伙计儿道:“怎么还不沏酽酽的茶来!”
那小伙计儿会意,摇头道:“前儿好茶叶喝完了的,还没得空儿去买。”
大掌柜的佯装不悦道:“糊涂东西!还不去快去现办!仔细怠慢了贵客。”
张三郎见这大柜前倨后恭的,正不知何意,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小人得了银子自去,不耽误掌柜的下板儿。”
说话儿见那小伙计儿早就跑的踪迹不见了,那大柜十分热络劝着,一面又问张三抽不抽旱烟,三郎给他闹得心里不耐烦,只催他估价儿交割,掌柜的满面堆欢赔笑着,插科打诨说些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