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将与卢皓程的遭遇在脑海中细细回播了一遍。围绕着举债及卢皓程逼债的诸多“前尘往事”,经过这一个意外遭遇,开始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 事关重大,我马上拨通了会计葛茹莹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下,电话里传来葛茹莹警觉的声音:“唐经理?” “对不起,打扰了。我想确认一下,除银行小额短期贷款之外,印社是不是还有大额借款?数额多少?什么名目?” “您问这个呀!就只有这一笔,总数200万,预付了一年30%的利息,实际到位140万,买了那台四色印刷机。杨巾颍帮您找的私人借贷公司。约定所有贷款分四笔一年内还清。不过,今年春节前,我们才凑足了第一笔。最后还款期限是今年6月30日。”像是事先有了准备,葛茹莹倒背如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怎么还有杨巾颍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正好在印社帮忙。” 我明白了印社危机的根源所在,以及我的轿车、卡地亚手表、家中的钢琴、文心洁的香奈尔手包的真正去向。 显然,印社衰败由举债购买四色彩印机而起。可是,我本来是一个十分稳健的人,为什么会盲目逆势扩张,在印业一片衰退的大趋势下,不惜向私贷公司借高利贷购买新机器,由此酿成严重后果? 我觉得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促使我这样去冒险。我呆坐在沙发上苦思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光落在茶几上,发现宁宁的识字方木又从盒子里跑出来。我似乎记得,中午出门时曾查看过盒子,所有的识字方木都安放在盒子里。这是第二次了。难道这些小东西被赋了某种魔力,忍不住跑出来向我通报什么信息?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仔细查看这些识字木,其实都是一些简单的偏旁部首,用来教初学汉字的小孩子组配汉字和单词。我试着用这些偏旁部首组词,却没有构成什么意义。心里一阵莫名的烦乱,随手推乱识字木,走进卧室。我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渴望立即忘掉一切睡去。 我睡着了,又作了一个怪梦。似乎也在睡梦中,被一声长长的呜咽声惊醒,四周一片空寂,呜咽声仍在耳畔回响,显得格外凄惨。我一动不动挺在床上,额头上浮出一层冷汗。似乎知道昨晚曾听到过这个声音,不甘心再次被它吓住,决心找到声音的来源。 我起身下床,轻轻走进客厅。客厅的窗帘敞开着,城市的夜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我静静地辨别,发现哭泣之声来自通往入户门的通道,于是慢慢向那里移动,来到通道上。这里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声音并不是从两边发出的,而是来自外面。好奇心却让我走近玄关,随手打开入户门,循声走了出去…… 我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量,一个人竟在夜深人静之时走出家门,寻着那虚无缥缈的哭泣声而去。楼道里一片静寂,我用力关上房门,奇怪,楼道里声控的照明灯并没有亮。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好在电梯灯的按钮还亮着,像荒野中饿狼的眼睛。我按下电梯按扭。电梯直驶而来,又载着我,像游乐场里的垂直升降机一样,径直向下坠去,中间没有停顿,只觉得风呼呼地从电梯四周的缝隙钻入。这样迅猛的下降速度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我抱紧双肩,背靠在电梯角上慢慢地蹲下去。 不知何时,电梯终于落到了地面上。我睁开了眼睛,竟不由自主地走到御品江南围墙边,然后径直走入封闭的工地。工地里黑漆漆的,由于连日降雨,雨水积成一片一片的小水洼。借着围墙外路灯的微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小心躲避着水洼,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冒险进入此地。那令人胆颤的声音变得清晰一些,是一个男人的伤心哭泣!它一路引导我,不论我走到哪儿,它始终在我的前方,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决定不再理它,尽快逃离这鬼魅一般的建筑坟墓。我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长眠于此的无数冤魂。不小心陷入了泥水洼里,积水没过了膝盖。我奋力拔脚走出水洼,却发现积水变得澄清起来,像是一面镜子,里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生物的轮廓,我感到后背开始发凉,头发直翘……渐渐地看清了,原来是两只硕大的眼睛从镜子一样的水面浮透上来,恐怖地直视着我。黑色的瞳孔,青色的眼白以及上面两条鲜红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我猛地从水洼中跳起来,像是湖中受到惊吓蹿起的鱼,飞快地朝烂尾楼入口处跑去,我知道那里地势比较高,不会再有水洼,而且那里离工地大门不远。 接近那座高楼后,奇怪它并不像远处看得那么高大,如同一座西式别墅,哥特式的屋顶上,两个对称的角楼伸向天空。突然,其中一个角楼闪出一个人影,看不清其五官,只看到白得吓人的脸庞和两只死鱼一样凸起的眼睛。我胃部像是被拧了一下,几乎要吐出来。那就是我在水洼中看到的那双眼睛,移到了这个人形生物的脸上,他张开口,里面牙齿都掉光了,只剩下溃烂的牙床,他用力地呼喊:“我冤枉!我冤枉。救我,救救我。” 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他立在毫无遮拦的飘窗前,身体开始摇晃并滑出了窗子,不知是自动还是被人推出,他缓缓地跌了下来。他站的位置看起来并不高,距我也就两三层楼的距离,但是,他失重的身体却从我面前“唰”的一声滑过,向下直坠,而下边则是看不到底的黑暗。原来,我的身体竟然飘浮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