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声毁天灭地的巨响,让周易心急如焚,也不顾赵十七的苦苦追赶,终于来到了招待所所在的街道。眼前那地狱般的场景让周易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仅仅在自己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居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招待所小楼像炼人炉般向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火舌卷裹着断断续续的爆炸声还在楼体内到处肆虐,墙壁上不停地向地上掉落砖石,门前那座战士雕像整条手臂都不见了,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白杨树被迸射出来的砖石砸倒了一大片,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从远处望去,周易依稀能分辨出有夏风、小S和田芯,还有那个女花忍伊东美羽裹着一条白床单怔怔发愣。 西尧手中把持着一支光华流动的桃红色弯弓,被一个忍者打扮的黑影像个木桩子似地绕来绕去。而赵康利则拿着一柄奇怪的刀,屠夫一样凶狠地割在忠叔的脖子上。 这是怎么了?铁手呢? 看到黑萨据守在夏风等人身前,周易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身体像不受控制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 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的赵九突然拦在周易前面,作为赵康利方面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赵九看起来从容不迫,只是他面目之间不似以前那样坚定,而是带着几分犹疑和迷茫。 赵九手中掂量着几只青蚨镖,铜钱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他脸上奇怪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赵九不是没有任务,原本被分到他身上的任务被忠叔抢去了,赵康利拗不过忠叔的倔强,只好让赵九作为忠叔的援手,必要时相助一下。 但是赵九却一直都没有现身,藏在暗处观察整个场面的形势。 “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你!”周易声嘶力竭的大吼。赵十七已经从身后追上来了,周易在他身上刺了不下五刀,但是赵十七丝毫不惧,仍旧苦苦相逼。 看看前面的赵九,周易已经准备好拼命了。现在这个光景,无论是谁在周易面前拦路,只要他没有流尽最后一滴血,就要不惜一切代价闯过去。他想让铁手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逃兵,刚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让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擅自离开。 周易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自己不走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赵九并没有如周易想象中的那样拦住他,而是把身子撤开,让出一条路给周易,说道:“你想过去?请便!”赵九做出一个请随意的动作,眼神瞄向了他身后追赶上来的赵十七。 这下周易反而愣住了,看着赵九手中上下抛落的铜钱,他迟疑地问道:“你想做什么?胆小鼠辈,不敢和我一战吗?” “你不是叫我让开么?”赵九惊异地说道,“我已经让开了,你现在可以过去了。” 周易眯起眼睛,根本不相信赵九会轻易地把路让开。他从怀中抽出菩萨刀,银光紧紧地逼住赵九,厉声喝道:“你倒底想干什么?” 还没等赵九说话,又发生了一件让周易意想不到的事情。 赵十七拳脚生风,从后面像一条恶狼一般猛扑过来。周易一闪身,刚想挥刀反击,却发现赵十七并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向赵九。周易看着混乱的场面,不知道自己倒底该不该出手,或者是像谁出手。 赵九脚下急退数步,躲过赵十七的拳头,大声道:“赵十八,你疯了不成?” 赵九一直以来都不肯承认赵十八的名字已经变成了赵十七。虽然眼前这个野狼般的少年和自己的身世经历大都相同,并不惹人厌恶,但是他还是深深念着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那个赵十七。 被赵康利当作累赘杀掉的赵十七。 “我没疯!赵康利答应过我,在这件事情办完之后,我便能挑战你!”赵十七吼道,他胳臂上被菩萨刀剜出来的大洞还在淌着血,染透了半边衣襟和整条袖子。 “一个名字,难道就那么重要吗?要知道,你也许根本不姓赵,你的父母或许就死在赵家人的手里,你明不明白!你是个孤儿,你只是赵家的杀人机器,他们没有把你当作一个人!”赵九大声喊道。 像是变了一个人,赵九忽然说出这样一段话。从赵十七的死,到刚才赵康利杀了忠叔,他已经对赵康利彻底地失去了信任。赵九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步他们的后尘,也死在自己人的手下。 赵十七的身形在空中一顿,然后虎吼一声,又疯狂地扑向赵九。 赵九无法脱身,只好和赵十七纠缠在一起。他一面只守不攻,一面对赵十七解释他看到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别忘了是赵家把你养大的,你的今天全是赵家给你的!” 随着这声沙哑的声音,赵三也出现了。塌下去的半边脸颊让他说话有些不清不楚,但还是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愤怒。在他看来,赵九的言行是十足的叛逆,已经彻底地脱离了他所能忍受的范围。 看到赵三的到来,赵九双目变得赤红。 他闪躲着赵十七的攻击,朝赵三吼道:“没错,养大我的是赵家,是他们给我吃喝,让我不至于饿死。教我武功,让我立身江湖。但那是赵家,不是赵康利!他要反攻赵家,我不想陪他一起去死!一起去杀我们过去的兄弟!” “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选择不了!再说,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赵康利并没有造反,倒是你是在造反!”赵三说道。 “我造反?”赵九苦笑道,“不!不是的!赵三哥,你弟弟赵十七并不是西尧杀的,而是赵康利杀的!我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换来的是什么?难道这样的人还值得我们去为他卖命吗?” “什么?!”赵三愣了,赵九的话就像是炸雷般惊醒了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九大声道:“我说赵十七是赵康利杀的!过了今天,做完这件事情,我们就都要死!你醒醒吧!我们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他已经有了东瀛人做盟友,还联系了燕家!” “不!不会的,你在骗我!”赵三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原来西尧说的都是真的,赵十七果然不是他杀的。 “你难道没看见赵康利杀了忠叔么?那是他对燕家许下的承诺,来换取燕家的援手!”赵九怒吼着。 赵十七还在拼命向赵九攻击,赵九厉声道:“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别打了!” “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赵十七说道,他的倔强一如往常。在赵十七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名字的顺序更加重要,只要打倒眼前这个人,他就会改名为赵九,成为赵家排位前十的高手! 赵九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拿赵十七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下,他只好朝赵十七肩头射出一只青蚨镖。 “嗖”铜钱在空中急颤,发出如响箭般的呼哨。赵十七急忙弯腰躲过,拧过身子正想挥拳击去,忽然脖颈处被重击一下,眼前一黑,便瘫倒在地上。 赵三收回手掌,嘴唇嚅动,深陷的脸颊让他看上去像个骷髅,“你说的都是真的?”沙哑的声音使他更加的苍老和颓废,两只眼睛盯着赵九,仿佛能看穿他的心。 “你可以去问他。”赵九冷笑着和赵三对视,“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这都是真真切切的。” 周易从他们之间的谈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见赵九和赵三不再阻拦自己,便朝西尧那边跑过去。他想知道铁手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 铁手的安危让周易的脚步愈加沉重,每跑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头,让身体重重地震颤一下。 ****************************************************** 加藤隼还在发足奔跑,身子幻化成一排长长的幻影,紧绕着西尧的四周,却没有发动攻击。奈贺流的忍术,向来只讲究一击必中,所以蓄势和等待时机浪费了他们流派中忍者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 刚才一交手,加藤隼就知道自己的身法和隐身术对西尧没有作用。他能击败高桥彦野和伊东美羽,就说明西尧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加藤隼才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像一只蝮蛇一样,冷静地等待最佳的时机,给西尧最沉重的打击。 西尧闭着眼睛,耳边是加藤隼带起来的风声。他一手搭在弯弓上,一手扣住弓弦上的金钱,慢慢地把弓身张开,在一连串的幻影之中,总是能遥遥锁住加藤隼的本体。 两个人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易知道现在不能让西尧分心,他把目光转到一旁,看着像恶魔一般诡笑的赵康利。 赵康利将流离刀狠狠地剁在忠叔脖子上,沿着自己刚刚割出来的伤口,用力地向下斩去。刀身上的三只手仿佛一齐用力,十分利落地把忠叔的人头斩落。 忠叔人头骨碌碌滚动几下,忽然立在地上,似乎在看着赵康利,嘴角还带着笑意。 周易远远地用菩萨刀对准赵康利,斥道:“赵康利!你还算是个人吗?连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都不放过!妈的,你就是个畜生!” 赵康利用流离刀挑着忠叔的人头,冷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答应过黄妃,只要你不在我眼前出现,我绝不会杀了你。不过,你是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了。” 黄妃? 周易的心一痛,他明白黄妃的苦心。但是周易不能像黄妃安排的那样去做,如果他那眼去做了,将无法面对西尧和铁手,无法面对自己,更加无法面对黄妃! “我发过誓,不管今后是不是由我陪在黄妃身边,但是一定要让她过上快乐的日子。”周易说道,“快乐,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给予黄妃的,所以为了她,我必须要杀了你!” 赵康利将忠叔的人头向地上一丢,挥动着流离刀,邪笑道:“看到这把刀了吗?流离刀!天地两流离……”他的眼神也迷离起来,“和你的菩萨刀一样,它也是江湖七把刀之一。不比你的菩萨刀差,因为掌控它的人更强!” “流离刀?”周易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配拿着那把流离刀!” “嘿嘿!”赵康利笑道,指着流离刀上的三只手,“喏,这只手是我的,这只断了的手也是我的,另外一只嘛……是铁手的,看到了吗?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完整的东西,不过,也要碎了……”赵康利抬起脚,狠狠地把捏在刀身上的手踩成一滩模糊的血rou。 铁手! “啊——”周易爆出一声凄厉的长吼,菩萨刀在空中交叉连挥两下,两道银光形成“卍”字状的刀光,向赵康利斩去。 佛光! 周易终于能使出佛光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无法运用出佛光。原来菩萨也会有动怒的时刻,只有菩萨怒,佛光才会现!铁手的逝去,让周易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他不知道这倒底是不是自己期待的。 如果能让铁手复活,周易宁愿一辈子不能使出菩萨刀上的佛光! 佛光,像两条弯月交割而至。 赵康利大吃一惊,对于佛光的理解,他只是猜测,因为菩萨刀在周易手上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大的威力,所以赵康利一直言语打击周易,让他心神不宁。 赵康利急忙俯身一滚,仅仅避过一道刀光,另一道刀光从他后背斩过,割出一条尺余长的血槽。 鲜血激绽,佛光在血色中久久不散,更显庄严威武。 “咳咳……”赵康利狼狈不堪地滚到一株白杨树后,背上的伤处如烧红的铁条烙在皮rou上,钻心地疼痛。这佛光伤人竟与别的武器不同,伤口上如同被撒上盐粉,炙得赵康利连神经都开始颤抖起来。 周易急挥两刀,又是一道佛光斩出,他宝相庄严地说道:“佛光伤人,十年不愈!为的是让天下众生晓得菩萨之怒,戒心戒行!” 赵康利涌身一跃,身后白杨树被佛光斩出一道圆滑的切口,不带一点声息,直直地坠在地上。 周易在白杨树的断枝上急跃过来,挥动银刀急刺赵康利前胸。他要一下将赵康利送到阴间,替铁手报仇。 赵康利只是对周易菩萨刀上的佛光有所畏惧,看他银刀直刺,便不放在心上,身子像虾米般一弹,反身跳到周易身后,手中流离刀横切而下。 周易根本不理,银刀反手一递,直刺在赵康利腿上。 赵康利本是右手握刀,如今左手持刀,又是握在断手上,已然不如过去灵活,加之身上伤痛,所以流离刀只是在周易腰间划过,留下浅浅的伤口。 周易把银刀上的鲜血在身上一抹,狂笑道:“怎么?赵爷您也慈悲为怀,手下留情了吗?” 赵康利按住大腿,狠狠“呸”了一声,骂道:“周易,妈的你少卖狂,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现在有些后悔,以前有那么多的机会却没杀了周易,如今却被这小子取笑,恨得赵康利咬碎钢牙。 “那你就试试看!”周易银刀连挑,一道佛光带着龙吟般的威势,斩向赵康利。 一块碎砖撞在佛光上,“啪”地碎成粉末,佛光也摇晃几下,渐渐消散。 “您终于来了……”赵康利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恢复了原本那掌控全局的表情。 一个和忠叔年纪相仿的老者站在赵康利身边,高高瘦瘦的身材像竹竿一样,满是褶皱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把浑身上下的关节突出老大。 周易看着那个老者,深深地吸口气,能用一块碎砖破掉菩萨刀佛光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强如西尧也不能随手就轻易化解佛光。周易把银刀竖在胸前,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水。 老者用脚尖一踢忠叔的脑袋,说道:“赵忠,你个老不死的。”言语中充满了狠厉和怨毒,似乎和忠叔结怨甚深,难以化解。 “燕管家,我还以为您食言了呢!”赵康利把流离刀夹在腋下,也不怕周易来攻,慢慢地把大腿上的伤口用布条包扎好,“等您等得我都心慌了。” 老者嗤鼻道:“我燕二答应过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反悔过,何况你还送给我这样一份大礼。”指了指地上忠叔的脑袋,“小子,要是能让我亲手割下赵忠的人头,我会更加开心的。” 赵康利舔舔嘴角,说道:“只要您高兴就好,我想我们今后的合作会非常愉快的。只要我们成功,您当上燕家大管家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燕二管家点头道:“嗯,你和赵家的人不太一样,很对我的胃口。唔,流离刀……菩萨刀?都出现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要我帮忙?”他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一帮孩童打架斗殴,眼神里满是不屑。 赵康利怎么会让燕二管家瞧不起,对于这个新盟友,他总是要显出自己的能力,使燕二管家全力支持自己。赵康利笑道:“您老人家太小看在下了,他只不过刚刚炼出佛光,根本不值一提。嗯,不过我的几个手下对您有些不满意,还请您帮着教训教训……” “手下?不听话的手下就该死!”燕二管家一脸的冰霜,“好,杀赵家的人是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赵康利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是赵家人,而且和赵武灵还是父子关系,对着燕二管家笑道:“我也是。” 燕二管家走过周易身旁,斜眼看了他一下,又把目光移到菩萨刀上,嘴里啧啧作响,摇着脑袋走开了。 “我也不怕你知道,他就是燕家的二管家,我的新盟友。”赵康利对周易说道,“所以你们别白日做梦了,这仅仅是个开始,赵家也会被我踩在脚下的!” “燕二?”周易心中一凛,随即骂道:“一丘之貉而已,我倒要看你能张狂到什么地步?” “我狂不狂,你恐怕是看不到了,一会儿我就会为你们所有摆下一场法事,超度你们的亡魂!不过,你用不着感激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赵康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