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后传来的冰凉声音就像是雪山冰川上万古不化的寒冰，让阿丑从心底泛起一阵阵阴冷，一惊之下，险些将手里的半截桃木剑丢在地上。

田芯站在阿丑的对面，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说话的人。

从体态上看这是一个女人，素衣缟冠，把整个身子包裹在白袍里面，连脸也遮去半边，只能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

若不是阿丑还在身边，田芯几乎都要昏过去了。这大半夜十一点钟，马上就到子时了，一个女人穿着孝服蒙着脸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任谁都要吓个半死。好在最近这些日子，田芯的心脏已经被锻炼出来，要是在以前的话，恐怕现在她已经人事不省了。

阿丑转过身，乍着胆子护在田芯身前，大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人道：“把你手里的断剑，”缓缓地伸出手臂，指向黑萨，“还有那条狗一起交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记住，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不需要问，也不能问。”

田芯一下子搂住黑萨，用瘦弱的身子挡住那女子视线，“不行，黑萨不能给你。”刚才那场激烈的搏斗，已经让她彻底的明白了黑萨绝不仅仅是一条毛发独特的萨摩耶，而这个女人幽灵般出现也说明了她绝非善类。

不管怎么样，黑萨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保护它。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她都要去做。因为只有做了，以后才不会后悔。

阿丑举起断剑，递给那女子，“你要这个东西，好！可以给你。但是黑萨绝对不能交给你！”

黑萨一挺脖颈挣脱田芯怀抱，冲在她和阿丑前面，朝着那个女人低低地嘶吼，四足虚踏，腰背弓起，随时准备扑击。

那女人轻叱道：“妖孽，我追你三个月，非但被你逃脱，还坏了师尊留给我的宝剑，此时就是你一百年精血归天之际。”说罢袍袖一震，一只莲藕般白皙的手臂露出，纤细的手指晶莹如玉，慢慢地泛起白色的光晕，朝黑萨头顶袭去。

阿丑和田芯都是觉得眼前一花，那女人的身形如幽灵般飘摆不定，不见她脚下如何动作，已来到近前。

黑萨已经龇起獠牙，人立而起，小眼睛闪过凶狠的红芒，屹然不惧地直奔那女人手掌噬咬而去。

忽地一道黑影从屋子里跃出，轻盈地踩在黑萨的背上。宽大的袍袖挥摆，把那女人的手臂圈卷在袖中，胳膊轻送，登时将那白衣女子陀螺般地甩在空中。

那白袍女子也是不弱，在半空之中连翻几十圈之后，蜂腰翻转，身形夭折如鸢，借着旋转之力手臂直探而出，骈指如刀斜斜挥向来人脖颈，速度竟是丝毫不逊。

来人闭着双眼，向前踏出半步，忽一矮身，黑色的身形如闪电般从那女子腋下横穿过去，擦肩而过之际反手扯住女子衣襟，一个过肩摔把她贯在地上。

那女子狼狈万分地站起身，怒道：“你是何人？”

“小子西尧，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那女子厉声道：“海涵？你这人不分青红皂白，阻挡我除灵斩邪！居然还要我海涵？”

西尧道：“姑娘若是斩妖除灵，在下必定不会阻挡，而且还要出手相助！”

那女子气急反笑，“相助？你所谓的相助，就是连番阻我？”一指白袍上的尘灰泥土，“你所谓的相助就是袒护邪灵，将我摔在地上？”

“小子不懂怜香惜玉，请姑娘原谅。不过，你对我师弟出手，我这当师兄的若不出手相帮的话，恐怕我家老头子也不会答应的。”西尧微笑道。

那女子怒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戟指旁边的阿丑和田芯，“你的师弟师妹在那里毫发无伤，十分安好。何来我向他们出手之说？”

西尧伸手在黑萨头上轻抚，“谁说他们是我师弟师妹了？”

那女子讥嘲道：“难不成那狗是你的师弟？”

西尧捋捋马尾，笑道：“正是！”

“放屁！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么？我追这妖灵已经三个月了。昨日子时与它在西岭争斗，本来是用桃木剑将它钉在千年老槐之上，没想到它竟然已有百年的精血，一个不留神让它折断我的桃木剑逃走，我随后一直追下来。”女子指指黑萨，“它附身在这条狗身上，而你却不分妖邪，说它是你师弟。倒底是何居心？”

阿丑和田芯对望一眼，才知道刚才黑萨吃掉的原来是有百年精血的妖灵。

“我说了它是我师弟，至于你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是信了。”西尧还是那样冷静平缓的语调。

可是在那白袍女子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等等字眼涌上她心头，愤懑难当，“你这人依仗身手高强，便蛮横无理，硬说妖邪鬼灵是你师弟，难道你师门上下全是山毛野兽、扁毛畜生不成？”

这句话白袍女子说得可是十分恶毒，将西尧师门一家全骂成畜生，连他师傅都没放过。西尧还是恍若未闻，黑萨却是怒目圆睁，狂吠一声，绕过西尧向那女子扑咬过去。

女子心中一喜，从刚才交手一招即被西尧摔倒，她自忖若是硬拼西尧多半是讨不到便宜的，但是黑萨对她来说却是容易对付的。双手运气白芒，只等黑萨冲近自己，再全力搏击。

但是她失望了，黑萨只是在空中腾跃半米距离，便直挺挺摔落在地上。只见黑萨的尾巴被西尧握在手里，手指轻轻地捻动尾尖上的长毛。

“恐怕是让姑娘失望了。我们师兄弟六人，只有它是长毛的……”西尧拖着黑萨的尾巴向屋子走去。

女子看着被拖在地上的黑萨朝自己呲牙咧嘴吐着舌头，小眼睛里全是讥讽戏谑的神色。不由得心头如火焚一般，从衣袖里抽出半截剑柄，直向黑萨刺去。

西尧反手将黑萨甩在墙边，躬身连闪几步，挥起袍袖拂向那女子面门。

那女子只觉一团乌云扑面而来，不知西尧袖子里是否另有玄机，迟疑一下，扭转身形向旁边闪避。此时西尧脚尖一点，身子犹如一只巨大黑色蝙蝠轻盈地飘到女子身后，扣住女子手臂往回一拉便将她揽在怀里，用断剑逼住她的咽喉，“姑娘，你追的那个妖灵已经被我师弟给吞噬了。我师弟不仅仅是一条狗，它也是修道之士，我阻拦你是因为我师弟倒根尚浅，凶性未除，连我都不敢轻易惹翻它。所以是请不要轻易动手，在下是为姑娘你着想。”

女子被西尧搂在怀中，大惊失色不由得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流氓……”

西尧道：“姑娘，请不要再纠缠我师弟，否则它发起怒来，可不像我这般斯文。”

“快点放开我，你这臭流氓！”女子奋力扭动身体。

西尧缓缓地松开手臂，一个踏步闪开女子飞来地一脚，“我都没有看见姑娘长得如何，何来流氓一说！？”

女子胸口起伏，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自知绝非是西尧的对手，若是再纠缠下去就是自取其辱，颇为不甘心地一跺脚转身几个腾跃就消失在昏黄的小巷里。

“素心门苏瑶来日定当讨还今日之辱……”

“素心门……”西尧摇摇头，“还真是蛮不讲理。”

倒是阿丑捏着半截桃木剑，朝苏瑶消失的方向大叫：“拿走你的破剑！疯婆子！”

********************************************

阿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几串烤成焦炭的菜串，看看西尧又看看黑萨，“你们俩谁能告诉我，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么？”

田芯赤足踩在黑萨身上轻轻地给它按摩肥胖的肚腹，也是很期待地看着西尧。她现在倒是不害怕黑萨了，虽然这条狗给她恐惧的时候多过惊喜，但是直觉告诉她黑萨对自己毫无恶意。

“好吧，既然你们也看到不少事情，那我就不隐瞒了。我的确是修道中人，刚才那个素心门的苏瑶也是。当然也包括它。”西尧用脚踢踢黑萨的尾巴，“它真是我的师弟，这点是千真万确。”

阿丑吃惊地看着黑萨，“那你每次帮人除灵，都是真的？”他一直以为西尧是属于江湖骗子一类的，耍耍嘴皮子混点歪门邪道。

“呵呵，这个世界远远不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祥和。一些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都被掩盖住了。除了我们所知道的带有生命体征的物种之外，还有很多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生命，就比如刚才被小黑吃掉的妖灵。”

黑萨得意地舔舔嘴角，朝自己身上的田芯摇摇尾巴。

阿丑摆弄着手里的半截桃木剑，道：“那妖灵是不是真像刚才那个穿丧服的女人说的，有百年的精血啊？”

“纠正一下，那个叫苏瑶的穿地不是丧服，而是道袍，我身上的也是，只不过她的比较少见独特而已。每种生物都有灵魂，妖灵就是生物死后残留的灵魂，由于各种不同地原因使它们在失去rou身这个载体之后继续生存下来，区别就是有些强大有些弱小而已。”西尧解释道。

田芯问道：“那它们会伤害人么？”

西尧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好说。一般来讲，是不会伤害人的，但是也有个别的。由于生前的某种原因，死后产生的灵魂会变得非常偏激，充满报仇的怨念，这样的话就成为了妖灵，是会对人和生物造成伤害的。其实不光是死后的灵魂，有些活着的生物灵魂也非常强大，这就使它们超越一般的生死规则，成为人们所说的狐仙蛇怪等等。黑萨就是一个例子，只不过它要比它们更加强大，它们都是靠日月精华维持修炼，而黑萨则是靠吸收吞噬其他的妖灵来成长。”

阿丑也吃惊地摸摸黑萨，“我说黑萨怎么那么厉害！”

黑萨翻翻白眼，很是得意的样子。

“我们人也是一样的，强大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以武入道，以禅入道，有的人以杀入道。不过，都是要修炼的。”

田芯想想，仿佛下了很大地决心，“那我能问问关于你的事情么？”

“当然可以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西尧微笑，“我的眼睛是被师傅封印过的。”

阿丑和田芯惊道：“封印？……为什么？”

“就是用道法封闭我的眼睛，让我无法张开。因为我的眼睛是天生邪眼，会带来杀戮和不详，所以师傅才帮我封印。直到我能真正的控制它的时候，才会解封。”

田芯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你的眼睛呢？要是一直封印的话，那么你不是要永远的生活在黑暗里吗”

“等我天眼开的时候，就会自动解开封印。”西尧道，“其实我现在心眼已经开了，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周围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

这一点，田芯和阿丑都不怀疑，因为他们从认识西尧的时候就是闭着眼睛的，但是从来没见他撞过东西，总是能像蝙蝠一样绕开障碍物。

田芯听到西尧以后能睁开眼睛后有点开心，开始八卦道：“那你刚刚说你有六个师兄弟，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啊？”

“我们都是孤儿，师傅收养我们之后，开始教授我们修道之术。我是老四，有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小黑是老五，还有一个小师弟。除了小师弟之外，我们五个都被师傅赶出来在城市里修炼。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也很久也没见到师兄师姐们了。”

田芯一脸崇拜道：“你还有个师姐啊？你都这么厉害，你师姐一定是女中豪杰了！”

“其实我们的门派只是一个小门派，算上师傅的驴子我们才能坐满八张椅子，凑满一张桌子。”西尧舔舔嘴唇，“我们的门派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江湖中大门派大宗派比比皆是。就拿刚才的苏瑶来说吧，她所在的素心门是为数不多的女子宗派，全门上下老少都是女子，门人虽然不多，但是传袭到今天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加上又全部是女子，所以在江湖上也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阿丑愁道：“那你得罪了她，岂不是又惹上一个大麻烦了吗？”

“若要说是有麻烦的话，就是素心门有江湖第一美帮之称，我们在背地里都叫做女人帮。门中弟子全部都是容貌秀丽，冰雪聪明的少女，追随者和倾慕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素心门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是数一数二的，无论谁惹上她们，光是是那些护花使者的吐沫就能淹死几个了，却真的是不好惹。不过，那些都是素心门外门弟子，常年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为素心门奔走招摇壮势。今天这个苏瑶看身上朴素的打扮应该是内门弟子，素心门内门弟子个个身手不凡精通道法，心高气傲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今天她吃了亏，估计也不会向别人提起的，加上素心门也是属于名门正派，自然是不会偷袭于我，所以她要想打败我，还要等个几年。到那时候，黑萨已经差不多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了，战胜她不敢说，但是要自保的话是没什么问题了。”

阿丑一听就来劲了，道：“那黑萨是不是就像是传说中的狐仙一样，能够变成人形了？”

“呵呵，你少看点玄幻的书吧。变成人形是不可能的，顶多是会说话。不过，现在的黑萨除了身体是狗和不会说话之外，基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的。”

“哎？田芯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阿丑忽然发现田芯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然后瞬间又黑了下来，接着又涨得通红，像是红绿灯一样转变得非常快。

“啊——”田芯爆发出一声惨叫，“我还天天领着黑萨洗澡……”仓惶地逃走了。

黑萨一脸无辜地摇晃着尾巴，看着西尧和阿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