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外面被白茫茫的光所笼罩着,虽然刺眼,但是没有阳光。果然是个阴天。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走下楼去。大堂之中生意惨淡,空荡荡没有几个人。小二见我下来了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公子,您这是准备离开?” “怎么?这么早便要赶我走啊?”我开玩笑的和他说。 “没有没有。”小二急忙摇头说道:“公子我是担心您会被那送葬的队伍波及到。” 我径直走到门前看着外面萧索的景致,自言自语道:“我是不会被影响到的。”然后转身问那小二道:“小二哥,昨天晚上送葬队伍经过之后有什么血光之灾发生么?” 小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说道:“说也奇怪,还真没听说。” 我“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刚要发问,就听见外面隐隐的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叫:“不好啦!出人命啦!!!”我和小二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然后急忙奔出客栈,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村口处已经渐渐的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已经将那个破旧的石碑围得水泄不通,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那里的事物一定非常的怕人,因为远远的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哪血腥味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别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头,和小二用力的挤了过去,然后便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 一个中年汉子被拦腰斩断,软塌塌的被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根贯穿着钉在了石碑上,他的脑袋耷拉着,两个眼眶里面空空如也,血从里面流淌出来,已经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两块瘆人的暗红色的疤痕。而他身体的另一端则被钉在石碑的另一侧。 小二已经忍不住的弯下腰去狂吐不已,我则静静的在那里听着大家的纷纷议论。大多是对死的人表示象征性的惋惜,更多的是对自己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厄运的担忧。在这一片纷纷的议论之中,一个声音微弱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哼,让这家伙平日作恶多端,一定是画娘的冤魂回来报应了。” 我扭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脸色蜡黄的青年人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眼神中带着愤怒的盯着那个惨死之人,嘴里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急忙拉起在一旁干呕的小二,急促的问道:“先别呕了,你看看那个人是谁。”然后将他的脑袋扭到了那个人的方向。小二吃力的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个人,然后有些不以为然的对我说:“他啊?以前是画娘药铺的小伙计,画娘死了之后他受了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经常胡言乱语。呕......” 我松开小二,注视着那个人。那个人念叨了一会,也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就四下张望了起来,然后目光和我相接,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匆匆的走掉了。我看着那人佝偻的背影,所有所思起来。 有人叫道:“捕头来了!”然后人群慢慢的分开,留出一条路。几个捕快打扮的人远远的走了过来。我一看为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周围村民的注视,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咆哮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只要遇到你我就铁定没好事!” 捕神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我,下巴都快脱臼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季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你害的?”我白了他一眼:“我从安郡回洛阳的时候迷路了,然后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村子。你怎么来了?” “这个村子归安郡管辖,所以我只好跑一趟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季公子。”捕神也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然后转身去查看那具尸体。尸体的惨烈也让捕神皱紧了眉头,他打量着这具尸体,然后直起身大声问道:“谁知道他是谁?” 小二在旁边突然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他......他是客栈老板。” “你说他就是客栈老板?”我指着那个两截的人,吃惊的问小二。小二沮丧着脸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的说道:“昨天晚上老板便出门办事去了,说是要去洛阳,没想到今天就发现他成这样了。”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惨死的客栈老板,突然问道:“你知道画娘和你家老板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么?” 小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 “季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捕神走了过来,满脸疑虑的低低的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道:“等下我和你细说。” 客栈老板的尸体被衙役们处理掉了,我和捕神回到房间,将房门关好,便将昨天到现在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给了捕神。捕神听罢有些吃惊的指着墙上的画说道:“她就是画娘?” 我点点头,说道:“这边是画娘死去的当晚所留下的画。而且,那个奇怪的送葬队伍也被画了下来。”然后我用手指了指画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描绘的很精致的送葬队伍。捕神皱着眉头盯着那个角落,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未免画的也太细致了吧。” “是啊,这就是我觉得这幅画有些古怪的地方。”我也站起身,走到画的旁边,仔细的打量着那个角落。 “空葬究竟是什么啊?”捕神转过身问我。 我神秘的对他笑了笑,说道:“空葬不是一个好东西,前提是如果昨天我们看到的确实是空葬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怀疑昨天晚上走进村子的那个队伍是不是真正的空葬。”我突然严肃的说道。捕神看着我,眉头紧锁的问:“季公子就不要卖关子了,毕竟人命关天。” 我注视着墙上那幅画,对捕神说道:“鬼神之事无儿戏,如果昨天的队伍不是空葬的话,恐怕这个村子就要彻彻底底的遭殃了。”然后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说道:“帮个忙,让你的收下去帮我收集有关画娘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问我:“那季公子呢?” “我?”我冲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的说:“我去找一个人。” 离开了客栈我开始在小村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这个村落确实不大,我差不多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这个村子几乎转了个遍,只差后面那一片阴森的后山了。然后我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一个弯,直直的向一条偏僻昏暗的胡同里走去。 这个胡同似乎是终年无法被阳光照射一般,又湿又冷,仿佛同外面的世界分开了一般。两边的墙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砖也开始渐渐的剥落,露出斑驳的颜色。我缓缓的向胡同深处走去,越到深处,就越如同从白昼走进了黑夜一般诡异。一阵阵凭空而来的冷风从我的衣领和袖口钻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前方猛的窜出一个人影来,我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定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也站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接着胡同口传来的微弱的光,我依稀分辨出眼前的这个人的容貌来。蜡黄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睛,还有那高高凸起的颧骨和乱蓬蓬的头发。是那个画娘家的小伙计。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我淡淡的笑了笑,问他道。 这个小伙计突然沉默了,半晌,他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手干枯的手死死的揪着头发,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疯了,没人肯相信我的话,你是第一个注意到我说的话的人。” “所以刚才你转身走掉的时候用腹语告诉我约我在这条胡同见面么?”我轻声说道。那个小伙计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我,眼睛肿闪动着异样的光,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我道:“你......听得懂腹语?” 我点了点头,笑道:“不然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你呢?” 小伙计的眼中顿时滚出了两行泪水。他颤抖着抓住我的袖子,激动地说:“公子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却能相信我一个疯子说的话?” 我皱了皱眉头,看来他的脑筋是有一些不清楚。不过我还是急于想知道关于画娘的一些事情,于是我安慰了他一阵,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想知道画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小伙计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悲愤的神色,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画娘是被那些坏人给杀死的!” “哪些坏人?”我紧紧咬着他的话的问道。 “就是村长一家人,老王一家人和今天死了的那个客栈的老板。”浓烈的火气从小伙计的嘴里飘出,他的眼神中陡露凶光,狠狠的说道:“就是他们几个将画娘害死了!他们的死是报应!是画娘的鬼魂将他们带走的!” “那你见过画娘的鬼魂么?”我问道。 小伙计猛摇着头叫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 “那你总应该见过那群送葬的队伍吧?”我突然压低声音,狰狞的问道。小伙计的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他不敢直视着我的眼神,然后猛的跳起,发疯一般的嚎叫着跑进了胡同的深处。我冷冷的盯着他那瘦弱的身影,然后转身离开了胡同。 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刚刚回来的捕神。从他纠结的脸色来看,事情应该不是很顺利。我们回到房间,我倒了一杯酒,坐在桌子旁对面色凝重的捕神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事情不顺利?” 捕神黑着脸点点头,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个画娘在这个村子可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啊,几乎没有人了解她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会我听到了关于画娘死因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道。” “哦?都是什么?”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第一种说法呢,是画娘死于对被抓去充军的夫君的思念。”捕神喘了一口气,开始说了起来。 “三年前边境战乱,皇帝下令凡是个郡以下的成年男子都被抓去充军,画娘的丈夫也被抓走了。画娘从此开始日夜担忧丈夫的安危。因为与晋军交战的是巫蛊横行的羌地蛮夷,那些人的巫术十分了得,于是画娘每夜都在村口点一盏灯,企盼着夫君早日平安归来。就这样日复一日,画娘终于积劳成疾,咳血而死。据说画娘死的那天夜里狂风大作,凭空而来的闪电一直在山间怒吼着,然后有一群送葬之人从山里专程赶来为画娘入殓。” “那队送葬之人便是空葬了吧。”我说道。 捕神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这个村子里都有的老人一直相信那群送葬之人不是不祥之物而是冥府来的使者。” 我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接着问道:“那第二种说法呢?” “第二种说法是说画娘是被她夫君的亡魂所带走的。”捕神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 “啊?”我有些感到好笑,便问道:“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这个村子里面,感觉画娘这个人被大家说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捕神说道:“另一种说法是,画娘是一个坏心肠不守妇道的人,借着医馆的名义和村子里面的男人眉来眼去,后来东窗事发,被她夫君经常痛打,因此画娘就怀恨在心。正巧赶上羌族入侵,画娘的夫君被征兵入伍,于是画娘便在给他夫君准备的干粮里面下了慢性的毒药。不久便传来了画娘夫君暴毙的消息,画娘表面上很是悲伤,但是心中却在窃喜。但是他夫君却死不瞑目,便连同战死的士兵的亡魂化装成送葬的队伍回来把画娘也带走了。” “看起来画娘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啊。”我若有所思的说道,然后目光落在墙上画娘的那幅画上,喃喃的说:“我这里还有第三个关于画娘的传闻。” “什么?还有?”捕神瞪大了眼睛。我点了点头,将从小伙计那里听到的故事讲给了捕神听。捕神听完之后,眉头紧锁的问我:“所以你才怀疑这几年里出现的队伍是不是真正的空葬?”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头盯着画娘的画像,突然一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之中。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有办法了解事情的真相。” “什么办法?”捕神一筹莫展的眉头终于松弛了一些。 “直接问画娘本人。”我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捕神大骇,他猛地跳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我,瞠目结舌道:“什么?你是说......你......要招魂?” 我点了点头。捕神急忙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再说,你怎么会招魂呢?” 我冷笑一声,轻松的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画皮人偶师。制作人偶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招来游荡在人世间的散魂来附着在人偶之上。要是连这个都不会,我的生意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做下去了吧。” 捕神的脸扭曲的看着我,我知道只要一提和人偶有关的事情捕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摆了摆手,说道:“先不提人偶的事情了,你也别急着抓我。我先帮你把这件案子弄明白再说吧。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空葬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 捕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呢?” “当然是亥时。”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到画娘的画像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那个哀怨的女人,轻声的说:“不知道你看到自己的画像,是什么感觉。” 捕神好像被我着诡异狰狞的神情所骇到了,不由得微微的倒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