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谢的果然是个爽快人,听了朝奉这话,二话没说,便从腰里掏出两张银票并两锭金子。两张票子一张是十两的,一张五两,都是各城官衙金号即兑的,两锭金子各二两五,成色十足,加起来刚好是二十金。 沈云飞也不含糊,收了钱,捡起一绽金子,递到那朝奉手里,笑眯眯地说道:“掌柜的,不好意思跟您没做成生意。您替我找两个质地好点的盒子,帮谢大哥把这两样东西装起来,另外再包半斤您这儿的凤翔珠羽,算我送给谢大哥的见面礼。剩下的钱您给我换成散的,我这金子拿到外面,可是不好零花。” 那苏朝奉听着沈云飞拿自己当下人使唤,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但是碍着那姓谢的的面,脸上又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得接了金子,奔至后台给云飞准备那些东西。 沈云飞见那朝奉离去时一脸愤愤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脸上自然下灿烂起来,悄悄对那姓谢的说道:“谢大哥,你别看这苏朝奉长得不怎么样,品茶到是一把好手。他这里的珠羽茶可是一品,别的地方,未必就能买得到。” 那姓谢的原是想推辞,但听沈云飞这话说得亲切,到还真是想要跟自己交朋友的意思。 那茶叶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要是连点茶叶都不收,就真有些不近人情了。 再说了,他这儿刚从沈云飞手上买了两件称心的礼物,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也有点说不过去。 姓谢的一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在下谢问,敢问兄弟大名。” 沈云飞也学着他拱了拱手,正想说出自己的名字,突然眼角里瞟到那谢问腰上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刻了个“侠”字,正是侠义门的人所带的身份标志。 三少心里咯噔一声,到了嘴边儿的话又改了:“兄弟我姓沈,名引明,你叫我沈兄弟也好,引明也好,都可以。祖上是生意人,兄弟我也子承父业,替家父跑跑单子。以后若是有能用得到兄弟的地方,谢大哥只管开口,兄弟以后恐怕还有些事情要谢大哥多照应一下呢。” 引明,隐名也。既然知道对方是侠义门的人,沈云飞哪里还敢说真话。至于说自己是生意人,那就更是他别有用心了。 果然,那谢问一听沈云飞是个生意人,而且言语之间似乎还有要请自己帮忙之意,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但凡侠义门中人,最忌讳的就是与商人结交,一但被他们沾上了边儿,身上就不免多了几分铜臭,染上那贪图金钱的毛病。 熔火堂香主温良,之所以敢把自己的孙女温如霞嫁给沈云飞,一来是沈老爷子对他的确是有救命之恩,二来,沈天一早年虽是大商人,但如今早已是弃商从善,虽开着个当铺,但也时常接济穷人,因而侠义门上下才没有别的话说。再加上温老爷子本身就是一身正气,谁也疑心不到他身上去,就算他犯了忌讳,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可是这谢问不一样,他在温如霞的身边当差,顶着个副旗主的头衔,身上本来就已经跟沈家多少有点瓜葛了,这会儿如果又结识一个商人,那他就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更何况眼前这人还已挑明了有事要他帮忙。 他不敢坏了侠义门的规矩,因而沈云飞送的茶叶他也不敢收了。见苏朝奉拿了盒子跟茶叶出来,他只捡了盒子捧在手上,对沈云飞说道:“无功不受禄,沈兄的礼物不敢收。咱们钱货两清,就此别过。” 说完,竟像是躲瘟疫一样的奔出门去,看得沈云飞好一通发愣。 那朝奉虽是进了柜台,但客厅里的话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见沈云飞发愣,知道他碰了钉子,心里一个劲儿地暗笑,嘴上却说道:“沈兄弟,你太心急了。这侠义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跟商贾结交是个大忌讳。你就算真有事要求他,也不能明说,更不能拿金钱事物引诱。” 沈云飞哪能不知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不然那谢问能一溜烟跑了吗?谢问不跑,那跑的就该是沈云飞自己了。 只是他还真没想到,这侠义门避商贾,竟然避到了如躲瘟疫一般,怪不得老爷子一心想将自己培养成个读书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世袭从商呢。 三少也不好多说什么,见那苏朝奉一脸地幸灾乐祸,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讪讪地接了找回来的散钱,把那包茶叶的纸包往外一推,说道:“看来这茶叶我是送不出去了,掌柜的留着自己慢慢消受吧,茶钱也不用再还我了,就当我在这儿打搅了,给您一点抽头。” 说着,他也不理那苏朝奉还想说什么,揣了钱出了当铺,果然看到谢问已经进了对面的侠义门分堂大门。他也不无心再逛了,晃晃悠悠转回客栈,皇甫华却已经在那儿等侯他多时了,这会儿正坐在楼下的厅里喝着茶。 “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军里有事吗?”沈云飞一面问着,一面拉了皇甫华往二楼走。回头又吩咐客栈伙计弄几样上等小菜送到房里,屋子里吃着清静。 皇甫华见他已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又如此铺张地大叫酒菜,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沈云飞是怎么出来的,在万毒谷的时候也看清了他身上带着多少钱,这些钱,置这一身穿戴也就是个勉强,怎么还会有余钱请客? 要不是考虑到这位三少爷第一次出远门,花钱又没个约束,皇甫华也不会事先付了房钱,替他兄弟打算着一点儿。 这会儿听他叫的酒菜都不便宜,皇甫华赶紧说道:“咱们在楼下随便吃点儿也就算了吧,你老哥我虽然当着差,但是月奉可不能跟你家那铺子里比,这马上换季,你静儿妹子还等着穿新衣裳呢。” 沈云飞听了这话,“嗞”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说大哥,你小弟我还没赖到要混吃混喝的地步吧?这顿我请客,你放心大胆地吃,吃完绝不要你脱衣服抵账。” 皇甫华听了也觉得好笑,只是就是猜不到这沈云飞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不由得满肚子疑狐。 云飞见状,摇摇头笑道:“如今这世上都看不起生意人,疏不知这生意人虽然满身铜臭,却是绝对不会饿肚子亏待自己。在那荒山野岭我是没办法,只要进了城,就没我找不着钱的地方。你就安心吧,我这钱来得虽然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但也绝对不会来路不正。” “我到不是担心这个,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皇甫华说道:“只是我听你这口气里,怎么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谁给你气受了?” “你耳朵到尖,这都能听得出来。”沈云飞笑道,便将他去当铺里当东西,又遇到谢问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甫华对他也算知根知底,除了那玄光珮与梦中女神的事情没说过之外,沈云飞几乎是把自己什么事都跟他说了,因此这点小事,也不必瞒他。 听着那朝奉居然还幸灾乐祸,皇甫华也不觉一阵好笑,说道:“你反应还真够快的。知道吗?那谢问,可就是你那未过门儿的媳妇手下第一把好手,在侠义门颇有些名气,现任副旗主。他买这腰带,就是为了送给温老爷子的。下个月温香主七十大寿,他虽然不铺张摆宴,但是堂里的人免不了还是要送些礼物的。你要是向他表明了身份,他还不当场就把你抓了回去交给你媳妇?” 听了这话,沈云飞才知道那谢问的身份,不由得暗叹几声“好险”,赶紧又问道:“既然谢问来了凤翔,那温如霞肯定也来了。那温老爷子呢?他来了没有?” 皇甫华摇了摇头,说道:“听说温香主最近身子有点不适,所以留在黄帝城没有过来。这次你那媳妇过来,就是替香老香主付宴的。” “老爷子没来就好,没来就好……”沈云飞连声叹道:“这侠义门上下,也就只有温老爷子见过我,只要他不来,我就是跟他们碰上了也不会被认出来。” 皇甫华听他躲亲居然躲到这份儿上,不免笑道:“怎么?连你那未过门儿的新媳妇,你也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沈云飞说道:“要是见过,知道她来了凤翔,我还敢在这儿待吗?你也别老什么媳妇不媳妇的,我跟她还没拜堂呢。更何况,人家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你再这么说,就是存心拿我取笑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子,皇甫华一拍额头,说道:“光顾着跟你聊天,差点连正事儿都给忘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烫金大红请帖来,递给云飞说道:“你在营里立功的事儿,将军已经上报给城主了,城主大人十分赏识,所以特颁了赏赐,又送来这请帖,叫你也去参加郡主的婚宴。” “我还有这热闹可以瞧!”沈云飞接过请帖,翻开来看了看,又见皇甫华只拿了请帖,并未再提赏赐的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而笑道:“怎么?上面赏下来的东西,又被静儿meimei给吞了?” 这句话说得皇甫华脸上一红,摇头苦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东西过了她的手,再想拿出来那是比登天还难。我琢磨着你这儿现几天用不着钱,其他东西你也用不上,因而就没跟她计较。等过段时间她忘了,我再帮你拿出来。” 沈云飞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大腿指着皇甫华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不是琢磨着我用不着钱,是你根本就没办法。离了义阳军营那还好办,那儿现在就是那妮子的地盘,你要真把她给逼急了,她能把整个家属营都给闹翻过来。” 皇甫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说道:“你也不用这么不给大哥留面子吧?我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meimei?” “不是管不住,是你说不过她。”沈云飞笑道:“她用的什么理由我都能猜到,肯定是说咱俩已经结拜了,那就是一家人。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由她来替我管着那是再好不过,又不是真的吞了不给。要是你非强硬着要,肯定也是能要来的,不过事后哄哄她就行了。现在你没这么做,多半还有点别的什么原因。” “真不枉咱们结拜一场,我的这点心思都能被你给猜透!”皇甫华叹道:“这不是城主发了请帖吗?我又负责着宴会的守卫,那丫头死活要跟着去看热闹。你知道她那个毛病,在外面我没看见也就算了,要是真的顺手牵羊牵到了宫里,我还能保得住她吗?正好这两天营里的孩子们吵着要学武艺,那是她事先就答应好的,我又拿你的那些东西堵了她的嘴,她这才没吵着要去了。我想你也不会拿那些东西跟我生气,不然……” “不然,咱们就白结拜一场了!”沈云飞拍着皇甫华的胳膊,笑着说道:“静儿meimei的话也没说错,咱俩现在是兄弟,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别说就是那点儿赏赐了,就是小弟的命,还是大哥你几次三番地救下来的呢。咱们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