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送走了马老六,在门口摇了摇头,转身回屋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传来的几声咳嗽,当下心里大喜,嚷着就让大娘去烧碗姜汤。 进了屋,就瞅见高人趴在炕头吐了一地污血,大伯急忙过去扶着。我娘转身去拿了一条毛巾湿了热水递给大伯。 “老神仙,您没事吧。”大伯把他擦完嘴问道。 “折了几年寿,没事。”老头子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大伯扶他躺下。 老头子转眼看了我娘一眼说道:“她肚子里的崽我等了三十年,咱们注定是一家子。也别神仙长神仙短的喊,不老也让你喊老了。” 大伯听他说折了寿,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了一会问道:“三十年?老神仙您今年高寿?” 老头子笑了笑说道:“虚长两岁,同辈人,喊我刘哥就成。” “诶诶,老,刘哥,你看三娃子…”大伯又问了句。 “这小子不碍事,一会找些鹅血一灌,保准活蹦乱跳的。” 我娘一听父亲没事,这才有了笑容,就想着给老神仙磕几个头,只不过因为我的缘故,最终还是没跪下去。 老头子摆手说道:“大妹子这可使不得,要是想拜,就等以后,让你肚子里那小子拜吧。” 我娘连忙应了几声:“老神仙,您放心,孩他爹都是您救得,这小子要是生出来不管是男是女,我一准让他给您当徒弟。” 老头子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啥也别愣着,去杀只鹅,放放血,给这小子灌一灌,一张脸呵呵傻笑,看的老子发毛。” “挺个大肚子不方便,这事还是我去。”大伯听老头子这话站起身说道:“我这就打酒去,刘哥咱俩一会可要唠唠。” 老头子听大伯这话,把脑袋一缩:“去去去,谁跟你喝,要不说你这老小子脑子缺筋,老头子我还是个病号嘞。” “那不成,你说你这老小子长老小子短的叫的,你要是不喝,那我还真不愿意。”大伯把头一愣:“再说鹅rou你总得吃吧。” 就这样,老爹在一碗鹅血灌下肚之后,没两天就下了床。又过了几天,老头子也能下床活动活动筋骨。大黄也在离家两天后,从山上跑了下来。父亲醒后得知了情况嚷着让老头子到我家去住,可大伯执意不肯。最终他还是留在了大伯家。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父亲去供销社赊了几斤猪rou,又打了两斤白酒,两家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饭。 第二天老头子来了兴致,给几人一人画了个平安符,就连两条狗也没有放过。 大伯问他:“刘哥要这个干啥?” 老头子说:“你可别小瞧这个,这里面包的鹅粪,黄皮子最怕这个。” 大伯一愣:“你是说,那黄皮子还真敢回来。” “这可说不准,上次能震住她。这要是娃子一出生,指不定还真会来。” “要不再请一次神。” 老头子翻了翻白眼:“请神又不是闹着玩,要是送不走,那可真成神了。” 就这样人心惶惶的又过了几天,老头子算了算日子,离我出生还有一个月的光景。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一月九日,我娘早产,在大娘一番忙乎之后,提前生下了我。 这一日,平日里一直在下的雪停了,随着老爹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我哇的一声哭出来。门口两个黑影出溜一声窜了出去。 紧接着天空暗了下来,刮起了大风,山里的浮雪被吹得漫天都是,到处昏沉沉一片。 老头子琢磨了一下问大伯说:“今天啥日子。” 大伯被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嘀咕了一声,还真敢来。听老头子问话也就回了句:“初九。” “坏了。”老头子一听当即说了一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大伯不知道他那声坏了是什么意思,问道:“刘哥,咋了这是。”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老头子怪叫了几声,停了下来,拉着大伯就问了:“家里还有几只鹅?” “五只吧。” “去,逮着全捆门口,还有鹅粪,能弄多少弄多少。” 大伯急忙应了一声,打开屋子冲了出去,老爸想要去帮忙,被老头子一把给拽住:“谁去,你也别去,老老实实待屋里,房子塌了,你就是挨砸,也不许出门。” 大伯从自己家里绑来了几只大鹅,捆在了门口,又挑了一担鸡鸭鹅混合的粪便抹的到处都是。 紧接着还没来及喘气,就听见门外一阵出溜出溜的声音,大黄扯着嗓子对着大门叫了几声,发出了一阵呜呜的低吼,几只大鹅收起了平日的骄傲,规规矩矩的缩在了一起。 “该来的跑不了,我出去看看你们谁也别出声。”老头子看了父亲一眼说道:“尤其是你,还有这娃,都给我憋住了。” 老头子转身出了门,接着把门在外边锁了起来。由于窗户上被铺上了厚厚一层粪便,屋子里没有亮光,黑乎乎一片。 母亲听了老头子的话,用被子把我死死捂住。一屋子人很是紧张的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一会外边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又过了一会一只手顺着窗户纸捅了进来。老头子喊了一声:“把这个给娃子带上。” 大伯急忙走到窗户旁边,接过来一看正是之前老头子画的护身符,也没敢多问,直接递给了母亲。 紧接着一阵出溜溜的声音,一大片黑影从口子里窜了进来。由于屋子里比较黑的缘故,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绿幽幽的眼睛。在短暂对峙以后,一大群黄皮子猛然发起了进攻。好在由于护身符的缘故,最终围着几人转了几圈后如潮水般褪去。 又过了一会,听见老头子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没事了。” 我娘害怕把我憋坏,听老头子喊话,急忙松开了被子。过了半天我还算争气的哇了一声,老娘这才吐了一口气。父亲走了过来,对着我的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哭,给老子使劲哭,老子听了高兴。” 由于屋门在外边锁了起来,大伯等了半天也没见老头子有开门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向门口喊了一声:“老刘哥。” 过了半天也没见外边有人应声,大伯可急坏了,当下开始砸门,父亲也怕老头子发生什么意外,急急忙忙走到门口,俩个人对着屋门一顿乱踹。 老旧的房门在坚持十几个回合以后,最终还是在了两个硬汉手里败下阵来。只听见咔嚓一声,两扇木门抱在了一起。 大伯冲了出去,见老头子躺在地上,哭着嚷着跑了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使劲了晃了晃。在一番努力之后,老头子咬着牙,翻了翻白眼骂道:“散架了,散架了!你这老小子别晃了,让老子歇歇不成。” 大伯见老头子说话,这才破涕为笑,应了几声:“唉唉,您歇,您歇。” 父亲见老头子没事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才打量了一眼院子,几只大鹅倒在地上肚子早已经被扒开,旁边还有几只没有死透的黄皮子。老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大黄看去。 “把它厚葬了吧。”老头子躺在地上说道:“那符是老头子摘的,娃子的命算他救的。” 父亲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转身进了屋把我从母亲手里抢了过来。抱着我站在老头子面前,曲膝跪了下去:“老刘哥,这娃是您救的,这师我替他拜。” 说完,父亲弯下腰磕了三个响头,又说道:“不过,这家以后不欢迎你。” 大伯听父亲这话,骂了一句:“老三,咋说话呢。”老头子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父亲没有理会大伯,站起身走到大黄面前,把我摁下地上:“磕,你给老子磕!”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是心里委屈的缘故,母亲说那天我哭的特别大声。师傅把大黄脖子上的护身符扔给了我,无疑也就害死了大黄。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对我异常的严厉。 后来我满月的时候,师傅赐给我了一个名字--狗蛋。可能是出于对父亲的安慰,又或者自己内心的忏悔。总之这些老头子从未跟我提起过。以至于我后来问他,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当时昏过去了。 我问母亲:“那黄皮子呢。” 母亲摸着我的头笑了两声:“死了,你师傅当时也就是伤了它,后来怕它报复,你师傅就去省里找了一帮子人。”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只不过还有一点要提起,也就是我将下来要讲的老山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