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福岛独自一人行走在人流稀疏街道上。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带着满脑子不着边际的想法,福岛晕晕忽忽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觉中,当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已经迈入自家公寓楼的小院的时候,不经意的抬起了头,惯性地望向那个方向,看见那里——自家的客厅的灯仍然通亮着。 原来,绫乃还没睡啊?....这两天让你cao心了.... 福岛心下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满腔的疑问便被一股深深的歉意取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提着长着换洗衣物的纸袋踏上了楼道的台阶。楼道里一片漆黑,空气中经久不息地飘荡着淡淡的腐臭味,那是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垃圾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清理而产生的味道。 这栋老旧的公寓显然已经有小半个世纪的历史了。风化的水泥早已磨平了它的菱角,布满丝丝裂纹的墙角,无孔不入地粘贴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小广告,墙壁上密布着像蜘蛛网般的电缆线,透过那五颜六色的塑料外皮隐隐看得到其中的金属光泽,令人心惊胆颤。 夜已深。 在这个时间,楼里的大多数邻居都已经睡下了,周围静悄悄的,楼道里隐隐传来尽量放轻的脚步声。 台阶上闪烁着缕缕霓虹灯的光斑,至少可以让福岛分辨出脚下的路而不至于摔倒。他边从裤兜里摸索钥匙,边默默数着脚下的台阶。很快的,当他恰好从纸袋中那些脏衣服的口袋里把钥匙掏出来的时候,自家的房门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他听到...... “咪唔~~” 那是猫的叫声,准确的说是一只猫满足的呻吟声。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福岛脑中不自觉地呈现出那只猫被它的女主人抱在怀里,并轻柔地抚mo背脊皮毛的情景。 女主人?! 是的,那是个背对着他而看向窗外的女人。有着齐肩的乌黑长发.....穿着只有在夏天才会穿的那种白色短袖的洋装......露出纤细而雪白的臂弯.....赤着脚裸.....以及站在那个略微有些熟悉的房间.......... 福岛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猫的叫声自己的脑海中会想象出如此的一副景象,仿佛.....那只猫,只有在那种场合,只有在那个陌生的女人怀中才是最应景的选择一样。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福岛猛地摇了摇头,狠狠地把这个荒诞不羁的“灵感”从脑中甩出去。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地辨别着那猫所在的方位,福岛对昨晚旅馆袭击的那只瘟猫可谓是记忆由新,那可是血淋淋教训啊!手腕上经包扎消毒后的伤口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 然而,尽管福岛已在警惕地防备着来自黑暗中偷袭,但是,那只猫的叫声却迟迟地没有响起来。 或许,那是只野猫吧!毕竟....自己已经离那栋倒霉的屋子一百多公里了,这么远....“那东西”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黑暗中,良久都没有听到动静,福岛“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终于按耐不住地冲上前去,迅速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然后猛地一搅动。随着“咔嚓~~吱~~”的开门声,亮敞的屋内,从客厅传来的明黄色的灯光瞬时间透过玄关门的缝隙倾泻而出,晃花了福岛的眼。 一时间,福岛因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而眯起眼,身体却灵敏地窜进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反手关上了门。 “呼~” 这时,确认无事的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都说“家是男人最好的心灵港湾”,既然已经到家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福岛摇头笑了笑,边换着鞋子,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可人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睡吗?她在干什么.....是在为我而担心吗? 福岛幸福地微笑着,蹑手蹑脚地,像只准备偷腥的大灰狼一样朝那个熟悉的背影靠过去,似乎想给自己的爱人来一个久违的惊喜。福岛清楚地知道,当一个女人突如其来地在男人面前变得勤快或者急于表现的时候,她们最希望得到爱人的劝阻亦或是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所以,此时的福岛正准备如往常一样将这百试不爽的法子付诸于行动......不过,就在这时候..... “你回来了。”那是绫乃的声音,但却是不咸不淡的生硬语调。 绫乃并没有回过头,但是,却仿佛脑后生了一支眼睛似地,就在两步开外的福岛正要饿虎扑食地扑上前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甩出了一句话,彻底浇灭了福岛的热情。 “呵呵~~被你发现了....” 福岛讪笑的抓着后脑勺,嘴里发出极为夸张的傻笑声。不过,很显然的,绫乃并没被他那小伎俩吸引住,丝毫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迹象。良久得不到意料中的回应,福岛顿觉不妙。 糟糕...她生气了?! 于是,他好奇的伸长了脖子,趴在沙发后面看过去,鬓角垂下的发丝散落在她清瘦的肩上,使得福岛根本看不清她的脸色。从她手中持有的梳妆镜中,依稀看见——她,正专心致志地对着梳妆镜涂上诱人的唇胨。而因为角度的原因,福岛并没有看到她的眼睛。 “嘿~~你化妆做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福岛呆呆地凝视着绫乃那白色连身洋装的裙下露出的那过分的细长的双腿,口中无意识地说道。这时,他看见,那光滑的薄尼龙裤袜在耀眼的灯光下开始闪闪发亮。 “嗯~~....你看,这件衣服好看么?” 意味不明地支吾一声,绫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边说着,边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梳妆镜,缓缓地站起身。纯白色的短袖洋装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苗条身材,散发着漆黑光泽的长发下,是一双茫然却很固执地看向福岛的眼睛,仿佛很期待他的回答似地。 “啊~~是啦.....这裙子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似乎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福岛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逃一般的把视线移到别处。其实,福岛也很疑惑,他压根就不知道绫乃为了什么而发神经。此时的他,正搜肠刮肚地想说些轻松点的话题而转移注意力,眼神四下瞅着,忽然发现地板上散落几张画有猫的素描纸,以及到处凌乱散落的蜡笔头。 然后,福岛的视线久久地停在那几件事物上面。“刚才有谁来过?”,他因此而产生这样的念头,因为他依稀记得在出去洗澡前还没有看见这些东西的。而且,越看越觉得这些东西很眼熟,福岛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拾起了一张图画。感受着指尖熟悉的触感,他好像想起自己的书柜中也存放过同样材质的纸张,可是...... 可是,那里明明是上过锁的啊!绫乃是怎么拿出来的...... “....绫乃。”福岛呢喃着。但是绫乃就像完全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疑惑似的,目光仍然直直地看着他。 感到疑惑的福岛环视着四周,空荡荡的客厅却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地板上全都是一只黑猫的画、从盆栽迸出猫头的画、猫一半的身体如烟雾般从墙壁及天花板缝隙飞出的画、在漆黑当中浮现出几对像猫眼睛的画。画中充满着超现实及魄力,以及说不出的恐怖气氛。恍惚间,置身其上的福岛有种被群猫围困的错觉而毛骨悚然,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喂~~绫乃....这些是你画的吗?” 福岛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素描纸一一拾起,然后开口询问。绫乃缓缓地别过脑袋,并没有答话,空洞的眼神看向身边空无一物的沙发垫子。这个时候,从屋内某处传来“喵——喵——”的猫叫声。 不对....很不对劲.....在哪里?!那只猫在哪里? 瞬时间响起的猫叫声让福岛的头皮猛的炸起。他舔了舔骤然觉得干燥的嘴唇,在经过一番翻箱倒柜地四下察看未果之后,他十分肯定客厅里面并没有藏匿那只猫咪的空隙。接着,他发疯似地拉开厚重窗帘,想仔细检查一下窗户是否上锁.....这时,身后传来了绫乃幽幽的嗓音。 “...我儿子画的....是他画来装饰这里的....让你见笑了.....” 福岛一脸困惑地回过头。他不明白,两人还没结婚,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等等..... “你究竟是谁?” 对面的绫乃披头散发地耸拉着脑袋,不,或者说是那根本就是另一个女人,福岛试探着问道。 “...我....我是绫乃..枷...咯...咯咯~~......” 那个女人慢慢地朝福岛走过来,声音带着连自己都不确定的nongnong复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格外陌生。而且语调越来越低..... 福岛只感觉一股强烈的阴冷气息迎面袭来,透过全身的皮肤,血rou,最后一丝丝的钻入骨髓。渐渐的,他感觉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眼看着那个女人慢慢逼近,求生的本能福岛死命地扶着墙,拖着发软的脚裸往后退着。可是,背脊已经紧紧地贴在身后的窗玻璃上了,已经无路可退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个声音在福岛心中狂暴的嘶吼。 “到底怎么办?!” ............ 眼看着那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脑袋距离胸口越来越近,福岛大口的拼命喘息着,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然而,思维却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不堪。 该死~~~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刻,似乎感受到冥冥之中的某种意志,他的脸色瞬时间变得蜡白,嘴唇不甘心地微微蠕动,像是要大声的嘶吼出来,却始终无法发出一句完整的音节。 “啊~...” 一声被猝然打断的惊呼。漆黑的窗外蓦然伸进一双惨白的手臂,恍若无物般地穿过透明的玻璃,沿着福岛的后颈而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接着,那双手臂猛地一用力,把他整个身体拖出了窗外......手臂徒劳的凌空挥舞着,虚空中根本不受力,福岛的耳边充斥着因急速划过空气而发出“咻——咻——”的声音。接着,感觉浑身突地一震,以及耳边传来的,如沙包坠地般砰地一声巨响...... 好...好冷.... 瘫软在鲜血淋漓的血泊之中,福岛能够感觉得到身体的温暖迅速流失。他颤颤巍巍地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望向夜空,那里,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仍然忘情地闪耀着,永不停歇,从不任由某个人的意志而停止。而周围的邻居们似乎也如往常那般睡得格外香甜,依稀听得到不知哪个泼妇——对刚才反常的“巨响”——发出扰人清梦的粗俗抱怨声。期待良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起来查看一下究竟...... 好冷.... 福岛的眼睛渐渐失焦,耳边隐隐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吱、吱”叫声,那是一定是刚才被吓跑的老鼠吧!真是抱歉了啊....他嘴角微微抽了抽,勾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渐渐没了声息...... ................................. 深夜,中央医院康复病区的306号病房。 被厚重的米色帆布分隔在墙角的那张病床上,身上塞着厚厚的棉絮而仅仅露出一个脑袋的响子,蓦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一闪,斜瞄了一眼床边仍然紧抓着她手腕、打着盹的铃木达也。 响子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牵出一丝冷笑,然后重新地闭上了眼睛。 深沉的夜,寂静的病房隐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尚未关紧的窗户缝隙偶尔逸出屡屡阴冷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