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车到镇上,停在镇政府的门口,刚一停稳,车上的人就蜂拥着往下挤,洪有兰临下车,再一次感激的对他说:“谢谢侬。“梁安邦摆摆手说:“你已经谢过了,不用再谢。” 等人走松了才不慌不忙拿起背包下车。刚踏出车门,早在镇政府大门口等候的二哥看见他叫道:“细佬,在这在这。” 几天前他要回家,给大队里打了个电话,请大队的人给家里人说一声自己今天到家。家里到镇上有三四里路,走回去还要拿东西够呛,梁安邦一看二哥比几年前老多了,不到四十岁的人竟然有了皱纹,同样汗流满面,在车门口一把接过他手中的包,问就只有这些?梁安邦笑笑说其他的都留在学校,支援那些比我更困难的学弟。 二哥看了看几年没见面的老细,比去上学要沉稳得多也成熟得多,真正是潇洒英俊的好儿郎,嘴动了动说:“好,咱回屋,咱爸咱妈可等急了,早几天知道侬要回来就不住念叨老细哪时哪时到,要俺不要到时忘记了来接侬。” 嘴说着,眼里却依稀闪动着动情的泪光,是啊!谁叫几年未见,血浓于水的亲情,搁谁身上不想念呢?梁安邦眼圈也有点发红,哽咽地问了句:“咱爸咱妈身体还好吧?”等二哥点点头说好着呢,记起今天最重要的事,对二哥说你在这里等会我,我得到政府报到去,去去就来。一边说一边挥着手向院内走去。 龙墩镇政府并没有多大变化,仍然是一栋老旧的三层混凝土建筑在大院南边上,正对大门的是一排瓦房,紧靠北边上的是更久的一栋两层预制块楼房,这一栋基本是镇政府工作人员的宿舍,办公机构都在三层楼上。梁安邦向三层办公楼走去,刚到楼脚下,一个熟悉的人影叫住了他:“咦,侬不是安邦吗?” 熟悉的声音,依然熟悉的面孔,这不是教他初二初三的班主任洪老师么,她怎么到镇政府来了?按捺住内心的疑问,他用恭敬的语气回答:“洪老师,是我,我安邦啊!” “真的是侬,安邦,侬到这儿有么事哦?” “洪老师,我今年毕业啊,分到这儿的。” “哦,这样啊,侬这不是来报到的,真快啊,一晃侬就大学毕业了," 洪友灵好像一时陷入了回忆,带点感叹道"怎么,真的打算报效家乡了?” 这话是有缘故的,作为她的得意弟子,洪老师是很关注他。当年梁安邦的分数高于重点大学,但他没有去重点大学而是上了省农学院,虽是大学却只是一般的大学,省内都招不到多少生的,而梁安邦愿意报考农学院是他从小看见农民的辛苦,想以自己的学识来回报家乡的父老,能尽一己之力帮助一年忙到头却总没过过舒心日子的父老乡亲走上一条致富之路,正如他的高考作文里所写:我的家乡我的父老,在文中他详述了农民的艰苦,历朝历代苦的不都是老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作文里充满感情地写了家乡父老的生活之苦,然后他提出自己的理想,要尽毕生之力为生活在底层的农民奉献自己的才智,奉献自己为他们服务,最好的选择就是报考农学院学一身本领回家乡。高考语文150分的卷面他自然是高分,140分只少一分,而在超线志向不改,连一向得意他的班主任也只得长叹一声随他,说你以后可不要怪老师没有提醒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由此在当时的南江一中也出了名,没见过这样傻帽的高材生,这可是应届生,梁安邦在校内考分数一数二却不去上重点名牌大学,偏偏选个毫无名气的农学院而且是个没几个学生愿意读的那种大学。梁安邦倒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多大不对,四年的学习反倒是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听老师的话里有感叹之意,用更加恭敬的语气说:“我自己提出要回家乡的,我当初选的专业就跟家乡有关。” “也好,在自己家乡好办事,对了,侬是上楼去找人吧,报到的东西带来了么,跟俺上去,俺带侬去书记,马书记也是俺乡的,湖东马家村,好和气的一个人。” “老师,你------”梁安邦疑惑地说。 “呵呵,侬还不知道,俺在侬初三毕业后就转到乡里来了,一直到现在。”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老师,以前你带我,今天又能向老师你请教,我真高兴。”说着,梁安邦的脸因为激动都有些涨红,真是意外,初三那年要不是洪老师力主要他报考高中那有今天的他,也许他正在哪个城市的角落里打工,更谈不上一腔的抱负,考上大学的第一年到大学报到后给老师写的信除了高中三年的班主任莫老师就是初三的洪老师,可惜洪老师一直没回信,原来如此。 “说不上请教,现在俺俩是同事,有问题互相商量。”洪友灵一边说,一边带他走上二楼,“老师永远是我的老师,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一位恩师。”梁安邦带着点低沉的语气说。洪友灵显然很高兴他的这种态度,笑笑指着二楼靠楼道的一间说就这里,门上挂着书记办公室,门开着,但洪友灵仍然用指头轻轻敲了敲门,问:“马书记在么?” 房里响起中气十足的男中音:“请进。” 洪友灵推开门,带着笑意说:“马书记,今天俺可给侬带了一个正宗大学生来。”回身一指梁安邦,“俺初中的得意弟子,梁安邦。” 不等梁安邦说话,在办公桌后的马书记说:“哦,洪书记说的是小梁啊,俺晓得,县里说过,今年分来的农学院大学生,是吧?” 梁安邦从衬衫口袋里拿出当时流行的蝴蝶泉烟抽出一根,张给马书记说“嗯,我是农学院的梁安邦。” 马书记接过香烟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说“小梁,侬还抽烟啊?” 梁安邦说“我不会抽烟,这是买了放跟前,张给别人抽的。” 马书记“哦”了声说:“俺说呢像侬刚毕业的大学生那又学会抽烟呢。”梁安邦又张给洪老师,她摇手说不会,他放回烟,才从袋子里拿出介绍信,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去说:“马书记,这是我的介绍信。” 马书记接过随意的看了看说:“嗯,放我这儿,算是报到了,明天侬就到党政办去上班。” “党政办?”梁安邦有点疑惑的重复一句。他不知道党政办是干啥的,自然不明白这是马书记的对他的重视,报到的大学生能够直接分到党政办,只能说明这个人肯定得到镇里一把手的首肯,马书记这样的安排连傍边的洪友灵也是略微有些意外,又带着高兴。 “哦,侬不知道,要不俺叫秋主任过来带侬去一下。” 马书记说着要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洪友灵说:“要不,俺顺路带他过去,免得麻烦秋主任过来又过去。” “也好,侬是他的老师,带学生去认识认识更好。”马书记满面笑容的说。梁安邦告辞了马书记跟着洪老师来到二楼靠东边的一间办公室,上面挂着“龙墩镇党政办公室”,这里也像马书记那里那样前后用墙隔开,只是前面的一间显得比马书记那里宽敞得多,几张办公桌靠拢摆在中间,也许快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后生坐在靠内里角落的办公桌边,埋头看着报纸,洪友灵叫了句“小王,秋主任在么”叫小王的小伙子一抬头见是洪书记忙站起来说:“洪,洪书记,秋主任在呢。” 同时后面的小间里响起温和的男中音:“是洪书记啊,俺在里面。”话音未落一个身材不高带点胖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出现在套间未关上的门跟,洪友灵不忘向小王介绍他,才接过秋主任的话:“秋主任,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梁安邦,梁家坳的。” 梁安邦笑笑跟小王打过招呼忙在后面说“你好,秋主任。”说着张了跟烟过去,接着给小王也丢了跟,秋主任接过烟看了看是蝴蝶泉放在鼻子跟嗅了嗅说“到底是牌子烟,味道是纯正.” 这才伸手对洪友灵说洪书记请里面坐。洪友灵说:“也没别的事,本来马书记要叫侬上楼去带小梁下来,俺呢顺路就带他来见侬了,以后小梁就是侬手下的兵,还望侬多指教指教。” 梁安邦对他笑笑一脸谦虚,秋主任看看洪书记又看看他说:“洪书记说笑了,就是侬不说俺也会的,小梁可是俺乡第一个大学毕业生,人才啊。” 洪友灵很满意秋主任的回答满含笑意的说:“要说人才,倒真的是人才,当年小梁可是俺最看好的学生。”梁安邦忙谦虚的说:“那是老师过誉了,今后还要老师和秋主任多多指教,我刚刚参加工作什么都不懂”。 秋主任做了个“哦”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说:“原来小梁是洪书记的高足,那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嘛,这样吧,小梁还是刚到吧,今天报到了,明天侬就八点到这里来上班,暂时不用带什么东西,等俺明天安排好了侬再说。”梁安邦谢过了秋主任的安排,和洪老师一同下楼,在大院门口告别。 在门口不远处等候的二哥见他出来,赶着自行车问他没事吧?他回了个万事大吉的手势说明天正式上班。两人把东西放在自行车后架上,边赶着边说着话走回家。从二哥的话里他知道了这两年家里的变化,在他大三的上半年,他写信给家里,建议家里承包村里的水塘搞养殖,在技术方面他可以全力支持不用担心,有他的技术担保,二哥二嫂决定承包村里最大的一口水塘。 这在乡下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没人知道这样干是不是赚钱还是得了失心疯,自然更没那个人会清楚这水面的价值,十多亩的水塘竟然只花了四五十块的承包费,虽说四五十块钱不多,可对当时的农村来说可说是一笔不算小的数字。 一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才七八十块,而农民家里一年收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满打满算也不过积个两百三百四百的,可说二哥这样做是做了一个有胆量的决定,签了三年的合同分一年一年的付清,这对村里来说是捡到的钱,谁想得到几千年在自家门口的一口水塘还能赚钱? 这不,去年养殖见了效益,让二哥狠赚了一笔。当然,在外人面前不会说到底多少,但他可以估算得出来,二哥也跟他交底说将近赚了一万多还是纯的,一下子就把欠的帐还清了。说这话二哥的两弯眉毛都高兴得动起来,一抖一抖的,照这样看今年明年的收入不会少于去年,日子越来越好过啊。看着二哥喜笑颜开的样子,他心里也由衷的高兴,这至少说明他当初的决定没错,他用他的学识帮助了家里人,将来还会帮助更多的人走上致富的道路,要是没有他的求学哪里会有二哥的今天? 要知道他不光是技术支持,刚开始二哥缺少资金进鱼苗,是他托了教他的高教授出面在农学院的育苗基地赊欠了部分帐,而后暑假里,他在鱼苗基地打了一暑假工,还了部分帐,到年底二哥卖了鱼寄了钱还清帐。第二年进鱼苗不需要他出面同样顺利,二哥有本钱不需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