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任何动作,现在的我终于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正如他们所说,这是一个逃不出的地方,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绝望,最终完全丧失意志,归于沉寂,归于他们所说的永恒的宁静。 “来吧,到这里来,你逃不掉了……”巨大棺椁中的“我”坐了起来,对我招手,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火光从远方亮起,熊熊大火在那个地方燃烧了起来,伴随着浓烈的黑烟直冲天际。 “不……不要光……”那几个人捂着脸,痛苦地嚎叫着,整个身子扭曲了起来,最终如同融化的蜡块一般化为了一地脓水。 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 这种黑不同于黑夜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一种什么都没有的黑,确切的说,这并不是黑,而是一片虚无,虚无而空旷,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了,方向感,时间感,触感,存在感,其实知觉这个东西,只是细微感官的快速反应,它的产生需要各种器官与大脑里的经验完美配合。 我伸了伸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只能往身上摸了摸,光滑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缕精神或是其他的什么玩意儿,我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还挺疼的。 等等,我的衣服呢?我现在为什么一丝不挂?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 经过了前几次突然转移,我对这事儿已经少见多怪了,所以只是稍稍的惊愕了一下,就回过神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一个光源,要不看清周围的情况,我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我尝试着走了两步,又跳了两下,脚底下也不知道踩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软软的,黏黏的,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泡泡糖,我的方向感开始一点点恢复,至少能分清上下左右前后了。 “喂~”我大喊了一声,这声音传出了很远,也没有回音,似乎渐渐地被这片虚无给吞没,随着我的这声喊,周遭突然慢慢亮了起来,接着我就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我紧张地竖起耳朵,攥紧了拳头,就见一个全身漆黑,手持蜡烛的人向我走了过来。 诡异的是,这个人手中的蜡烛是黑色的,蜡烛燃烧的火焰也是漆黑的,发出的光芒更加漆黑,似乎比这片虚无还要黑,这个人就笼罩在这片更加漆黑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 “你来了,”他说,这声音非常熟悉。 “大哥?!”我几乎脱口而出,同时感觉非常难以置信,这个人叫郝首军,正是我初中时的好哥们儿,“核桃园结义三兄弟”的老大,嗯,我是老二,还有一个哥们儿叫陈天行,我们仨就我比较正常点儿,那两个简直就不是人,初中毕业后,我去了一高,陈老三到国外去了,而这个郝首军却是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到哪个地方云游去了,渐渐地我们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见了他,又或者,他或许只是我的幻想。 “嗯。”他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蜡烛递给了我,我下意识接了过来,黑色的光芒瞬间将我笼罩,我竟然在这一刹那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也看清了他的脸。 这张脸非常有特点,我说的特点不是长相奇特,而是这家伙长得实在是极为平淡,一张杂鱼脸属于混到人堆儿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可是你要真把他扔在人堆儿里,很奇怪地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看过他脸的人,只要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很快就会忘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偏偏一看见他就又想起他是谁了,我那一阵子心血来潮想学素描,准备给他来一张画像,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笔。 “如果你处在更加黑暗的黑暗中,你就会觉得,周围的黑暗便是光明。”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过这也挺符合他说话风格的。 “我把我的蜡烛给你,你可千万不要不要让它再熄灭了。”他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他问,我点了点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谓的光明,只是黑暗的影子,你所在的世界,只是一场梦境,你所苦苦追寻的答案,只不过是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答应我,好好活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你不需要明白,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他向我伸出了手,手中多了一只古朴的犀角杯,“喝了这杯酒,这场荒诞的大梦,醒来吧。” 我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小李?”我还没有来得及品味这是什么味道,就听他喊了我一声,抬头一看,就见一只巴掌带着一股子劲风呼啸而来,“啪”一声狠狠抽在了我的脸上。 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传来的钝痛让我难以忍受。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黏糊糊的液体,那是我的血。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石头上,鼻子被磕破,流出来的血已经结了痂,很显然我已经在这里趴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感觉背后沉沉的,伸手一摸,发现背包正背在我的身上,清点了一下装备,一点儿不少。 刚才的那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我不知道,但我不相信那是梦,因为那一切是如此真实,我掐自己时能够感受到疼痛。 我用矿灯照了照,依旧是那片树林,几线火光从树的间隙透了出来,我敢肯定在不远处发生了大火,这火可能是老赵点的,毕竟在这种地方,这是唯一一种能够指引我们到他那里的方式,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我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去,因为老赵和小张只要还活着,只要看到这火光,就一定会赶过去,我们很有可能在那里会合。 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机会稍纵即逝。 我一咬牙,背起背包打开矿灯,循着火光迅速走去,我手里紧握着铲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防着林子里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但是这一路走得比较顺利,除了撞到树上两回,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走着走着,另一束灯光从侧面射了过来,接着我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呼呼的喘气声。 “小张?!”我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X,小李!”小张也大叫了一声,朝我跑了过来,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成了一团,我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过了好长时间,我们两个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商量,果断地朝着那火光继续进发。 我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半,心里便非常纳闷,我刚才经历的一切,果然都是幻觉吗?我可记得小张消失的时候就已经三点四十了。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并排打着灯走着,心里边暖暖的,身上很累很疼,却充满了力量,因为我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找到了着火的地方,那地儿我和小张都来过,正是那绝户村,而被点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悬尸柏,我们到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焦黑巨大的树干倒在地上,砸塌了好几栋土坯房。 令我们感到遗憾的是,老赵并没有在这个地方等我们,而是在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给我们留了一张字条。 字条被几块小石头压在一块大石头上,我和小张小心翼翼地取出字条,迫不及待展开,就见上面龙飞凤舞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过了绝户村,就是乱葬岗,翻过乱葬岗再爬上一座山头就是目的地,他会在山顶上等我们。 我们感觉非常奇怪,老赵这小子明知道我们会来,在这里等着不就行了,非得自己先走,留下一张纸条让我们自己去,这一路非常凶险,他也不怕我们迷了路,或者在半道儿上出什么意外。 难道,他是出了什么状况,不得已而为之? 不管怎样,字迹是老赵的字迹,绝对没有造假的可能,也不会有人费这么大心机整我们,我和小张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去跟老赵汇合。 我们两个在这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小张随手薅了一把枯草,用脚把地上的枯枝落叶隆成了一堆,拿出打火机点燃枯草,扔在了柴禾堆上,生了一堆火,从包里取出几根螺纹钢管,搭成了一个架子,把一个鱼rou罐头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起了香气。 小张掏出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不怕烧出一嘴泡来。 “鱼rou肥美,烈酒香醇,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小张掏出二锅头,边吃边喝,还递给了我一双筷子,“你不来点儿?” “这你都能吃得下,”我感觉非常无语,“反正我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们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记吃不记打,苦中作乐?” “看你说的,我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得逍遥时且逍遥’,”小张笑了笑,“正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顿,所以才要把这一顿给吃好,以前不管发生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的危险是以后的事儿,不管你怎么担心,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便接过了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没想到越吃越饿,接着跟小张比着吃,看谁吃得快,我们俩几乎把罐头盒子都给舔干净。 酒足饭饱之后,我跟小张背靠背坐在石头上打着嗝,吹着林子里刮过来的凉风,什么都不想,倒是十分惬意,一时间我竟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小李,你刚才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小张问道,还不等我回答,她便自顾说道,“我在林子里遇到一个魔鬼,非要让我出卖自己的灵魂。” “那你卖给他了吗?” “没有,”小张咧嘴一笑,“那玩意儿我自己还有用,所以我出卖了自己的节cao。” “你小子还有节cao?”我们两个哈哈笑了起来,说实话,这小子真的很会活跃气氛。 笑着笑着,小张突然严肃了起来,“小李,我好像见到我的父母了。” “不是吧,”我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你不是连你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吗,怎么确定那是你爹妈?” “因为我听到了一首歌,”小张将眼睛投向了远方,“那首歌从记事起,就一直萦绕在我的梦中。” 沉默,又是一阵很长很长的沉默。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背起了包,“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小张没有起身,“你这么说,多少有些不吉利。” “那,”我苦笑了两声,冲他伸出了手,“出发吧。” “出发。” 临走前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看那片树林。 终于逃出来了,我想,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的方向。 前路依旧迷茫,未知的危险还在前方等着我们,但那又如何? 正如小张所说,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将脚下的路看清楚。 哪怕只是,下一步……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