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北宵城安静祥和,唯有位于城角的一条挂着红色花灯的街道,仿若无视了黑暗,更是打破了静夜,此时正灯火通明、热闹无比。 但凡城中的百姓都知道,此街名为风华街,取之风华绝代之意,正是那些富豪子弟、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之处。 说得简单些,这条街实际就是青楼、妓院一条街,直白说来也叫官窑一条街。 街道临湖一面,杨柳轻垂枝,小桥伴流水,本是诗情画意之境,却被湖面灯火辉煌的大船给破坏。这条煞风景的船有三层高,豪华得近乎奢侈,配上船内隐隐传出琴声笑语,使这暗夜平添了一丝暧昧。 此时去往船上的客人倒是不少,仔细瞧去却全都是些衣着华丽的公子、老爷。他们或是成双,或是成群,大声说笑着穿过岸与船相连的踏板,略显迫不及待的上了船。 于是岸边踌躇的两名白净少年,此时便比那些寻欢之人更显突兀。 船上的老鸨是一早就瞅到了这两名出众的少年,边甩着手绢招呼着上船的客人,同时边抽空琢磨着这二位小爷的身份。 瞧这二位小爷,顶天不过十五、六岁,不过穿着打扮外加衫子上的佩饰,件件可都是些上档的货,而且那模样俊得哟……哎呦哎呦,腼腆的笑起来更是讨人喜欢呐。啧啧,若是再等个几年的话,不知得惹多少姑娘伤心落泪呀! 老鸨在船上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心不在焉的招呼客人,脑子里继续YY着这二位俊俏的少年郎。 可不知老鸨眼里的俊俏郎,其实是没事扮了男装出来溜达,哪知半途折过来瞧热闹,如假可包换的姑娘。 个头稍高,柳眉杏目,略显泼辣的叫沈承雪,而那五官精致,浅笑的脸蛋上还有个浅浅酒窝的是白咏秋。 沈承雪轻推了白咏秋一把,同时顺带着再剜了她一眼,其神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末了微噘嘴地说道:“哎呦,咏秋,你还怕个啥,来都来风华街了,当然得到这香满阁瞧瞧啊,就当是长长见识呗,也不枉咱们偷摸出来这一趟!” 她会知道风华街最有名的香满阁,算是拜她那不成材的二哥所赐,不过今夜会跑这地方来,可全与她这闺蜜白咏秋脱不了干系。 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扭捏,拿咏秋她时不时挂嘴上的那些奇怪的话来说,这叫假仙。沈承雪在心里暗想。 其实牵强的说起来,倒也不算是白咏秋假仙,更不能说她是临到头了才知扭捏。她的情况可以用四个字简单概括,曰:难言之隐。展开来说的话……就有点长了。 总的说来,别人重生,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也同样重生,却偏偏生错了地方,于是她只能坚强的面对悲催的日子。 提起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往事……啧啧,眼下这气氛不适合往下讲。白咏秋的脸上虽未动声色,心里早就忽而哀怨、忽而可怜变化了数次。 心里演过小剧场后,她瞄向看不真切的船仓内,明亮的瞳仁里渐渐滑出想入非非的不良之色,然而嘴上还装着不情愿的推却道:“这个……承雪,咱们逛妓院……还是不太好吧……” 不好个屁! 沈承雪一撇嘴,再推了白咏秋一把,嗔道:“嘿,你还给我装起来了,本小……本少又不是才认识你白咏秋,少给本少来这套,进还是不进?” 话到这份上,白咏秋表面上瞧着是顺水推舟,实则心里面那是十二万分的心甘情愿,她边点头边朝前走,嘴上还冲沈承雪说道:“进,进,不进白不进,小爷今儿豁出去了!”反正她家那四个长着一副禁欲样的哥哥们,多半不会这么巧的就来赶这时候来逛窑子。 不管白咏秋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她一妥协,沈承雪便立马欢呼了一声。还没等她跟过去,便听白咏秋转头过来,一脸慎重地再说道:“先说好,喝花酒本少不给银子的啊!” 沈承雪双眼冲天一翻,暗道,她哪回又给过银子。 “行行行,你今儿又白吃吧!”一语双关的话出口,沈承雪见白咏秋分明是吁了口气,不由得再暗想道,她真的不明白,她这闺蜜分明就是茶商白家的小姐,拿咏秋的话来说,她家做的是垄断行业。她是不知道什么叫垄断行业,不过她却知道,咏秋的身上绝对不会缺银子,可真让她拿钱出来花,就像是要她命般。 沈承雪只能表示,她从未看过抠门到这地步的人。她不知,她那句让白咏秋白吃的话说过之后,她那位闺蜜硬是在心里补了一句:“回头我再打个包!” 在心里感叹之后,沈承雪小跑着追上前,像是怕晚了就没姑娘看了般,推着好友以猴急的速度就上了船间踏板。 这一推,是推得白咏秋在心里直犯嘀咕。若说她胆大,那好歹也是占着她上辈子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着社会主义男女平等的熏陶的缘故,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余年,不过好说也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吧!可是……她可以发誓保证,她这闺蜜绝对是实打实的古人,眼下看来,她怎么比她还容易进入角色,比她更放得开呢? 莫非是她退化了? “哎呦,二位小爷,可有相好的姑娘呀?”还没上船,就听老鸨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耳中,白咏秋回神就见老鸨甩着手绢,过份热情的扭了过来。 啧,她是把自己的脸当墙了?刮那么多大白…… 她着实受不了老鸨脸上厚得如墙灰的水粉,反感得步子顿时滞在了原地,若不是后背被沈承雪推着,估计早就转身落荒而逃了。 相对于白咏秋的不适应,她身后的沈承雪可比她入戏多了。她听老鸨分明是例行公事的一问,却仍异常兴奋地答道:“有,有,当然有,本少可是专程来见柳嫣姑娘的!” 话音一落,白咏秋诧异的转头睨着沈承雪,那表情分明是在问她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沈承雪眨眨眼,意思是说,自然是听她不成材的二哥讲的。 她俩在那挤眉弄眼的无声交流着,老鸨便趁机再将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嗲声嗲气地说道:“哎呦,原来是来见咱们柳嫣姑娘的呀,里面请,里面请!”转身带路的同时,她暗想,这下倒是对了味口了,柳嫣正巧就喜欢年少的,尤其像这般俊俏的公子。 “娇娇,快去请柳嫣过来,就说有两位小公子想见见她。”老鸨有点张扬的喊着,喊声引了船内无数道视线,直射向这对伪公子。 然而这对伪公子,此时正自顾自的兴奋着,将那些带有嫉妒,含有怨念的视线都给华丽无视。 除开那些羡慕嫉妒恨的视线,离她们不远处的斜方,却还有一道带着愕然的目光。 这男子容貌俊且雅,唇角随时带着浅笑,使得他看来有几分轻浮,又有几分亲和,似乎还有些单纯包含其中。 “砚,怎么,你也在羡慕那两个小公子?”同伴的调侃换得他轻轻的笑声,没否认同时也未承认。他从沈承雪的身上收回目光,顺便扫过一旁的白咏秋,那精致的五官以及浅浅的酒窝引得他顿了一拍才转回眼来。 他在意的不是早就远远看过的容貌,而是那从未见过的表情。 难道她也…… 刚刚那些不够友好的视线,此时已渐渐的化为了颇为恶毒的语言。 一男的故意大声说着:“毛都没长齐,就学着玩姑娘……”话还没说完,便听同桌的接了句:“应该是说他俩长得这么娘气,也不知是来玩姑娘,还是被姑娘玩的?”问完再有人接道:“晋兄,你不是喜男色么,不如叫他俩来陪陪你?” 被称为晋兄的红脸,嘴里面否认道:“去去去,你才喜男色呢!”不过双眼却是露骨的瞄向沈、白这边。 这一瞄,白咏秋倒没注意,沈承雪却彻底的毛了。 与此同时,暗中观察的俊雅男子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她可别在此惹事……边想他边挪了下屁股,还没站得起来就听有人喊道:“砚,来,喝酒!”跟着酒杯递到面前。他迟疑了下,笑着接过,仰头喝酒的时候目光微有担忧的朝着斜方再飘了过去。 听着越来越不像话的侮辱之言,再看那桌的其中一人看了过来,沈承雪的表情顿时一变,跟着朝前跨出一步再张了嘴,话只到嘴边还没出口,手臂被狠拉了一下。 回头看去,拉她的是白咏秋。 “承雪,你打算干嘛?”她们是来娱乐的,虽然眼下看来像是被娱乐了,不过也没必要去较这个真。 “气死本少了,本少要和他们理论!”沈承雪虽说在气头上,但被白咏秋一拉一问,看似不服气,实则行动上却已经缓了下来。 咦,她居然服她管?俊雅男子安心的放下酒杯。 理论?和一群**理论,得了吧,还不如留点口水养牙齿呢!白咏秋不屑地瞥了闺密一眼,看似认真,实则随意地问道:“理论之后呢?” 之后……沈承雪咂了咂嘴,一双俏眸好像很忙一样四处乱瞄,分明是不想回答这个她没仔细想过的问题。跟着她双眼忽地一亮,再急急的拉了白咏秋的衣摆,同时朝上方扬了扬尖削的下巴,又道:“来了来了,柳嫣姑娘从屋里出来了!”急色的模样又让白咏秋小纠结了一把。 咝……她都快不懂了,她俩谁才是重生的? 这么一打岔,刚刚的不快也就散了,此时船内更是稍稍的安静了些。 二楼的栏杆处,半依半靠着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那女子是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扫过一圈,末了抬手半掩面,唇角勾出诱人的浅笑。那抹笑容使得楼下传出数声唏嘘,其中还有夸张的口水吞咽声。 未见其人,便先感受到了周围的气氛,本没什么兴趣的白咏秋也算是来了兴趣。她顺着沈承雪的视线瞄去,只是第一眼便先是撇嘴再是挑眉,跟着暗想,动作造作就不说了,干这行的不造作点也不行,不过这脸……完全很一般嘛,只是妆化得浓些,说不定洗干净了还不如承雪漂亮。 她这腹诽其实不算公平,就她俩的容貌而言,那可是在北宵城中排名前五的,如何能拿来与在这只是逢场作戏的妓阁里的妓子作对比。硬是要比较的话,柳嫣也算是在庸脂俗粉里较为出众的姑娘了。 之前那些羡慕嫉妒恨的视线,此时清一色的化为各种YD的目光转到了柳嫣的身上,唯一注意到白咏秋多变的表情的,只有那个俊雅男子。 他一惯的笑着,暗暗的想道,她果然也如此……想不到白咏铭的meimei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