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澜忽然想到什么,支起身子问道,“你有俸禄和官田,你那些兵都是靠什么过活啊?” “他们有军饷啊。” “军饷哪里来的?朝廷发的?” 江清山轻蔑的看她一眼,这问题太白痴了,“我朝现在行的是屯田制。整个黑风山,包括周围一千多亩地全属于黑风营。这二百多个人的吃穿嚼用都在里面了。” “那这一千多亩地一年有多少收成啊?够不够吃用花费啊?” “恩,这个。。。我却不知了。明天去问问王子其去。” “嘁!”姚采澜终于扳回一局,仰面朝天躺下去,双手抱臂,以更加轻蔑的语气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粮草等军用物资的重要性了。因此,就是不打仗的时候,兵士的生存条件也是顶顶重要的。你要他好好训练,那你知道他吃饱了没有?有钱无钱娶上媳妇?有没有闲钱供养妻子儿女?有没有闲钱能去酒楼吃喝一顿好的只有这些搞定了,才能稳定军心,才能齐心协力,保家卫国。连饭也吃不上,升官发财都没有指望,他还训练个屁啊?你啊,发愁都愁不到点子上!” 江清山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她说的话,没注意到自家媳妇正口吐脏话。 姚采澜见他没注意到,才后知后觉的吐了吐舌头。 江清山琢磨了一番过后,才笑了起来,反身一把抱住姚采澜,就亲了上去,“恩,还是我媳妇聪明啊,说的很是有理。明天我就把这话说给王子其他们去,再好好跟他们合计合计如何整顿军纪!” 姚采澜忙向后躲去,屋里顿时笑闹成一片。 一连几日,姚采澜都是呆在家里,终于把整个江府该收拾的房间都收拾好了,院子里破落的地方也开始找人重新铺设青砖,该栽种花树的地方也去市场上买了树苗、花苗,该采买的物品都备好了,该讲的规矩都立了起来,整个家开始井井有条的运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自此以后,忙乱的安家置业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 没等姚采澜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闲暇时光,就有了帖子上门,平阳县的头头脑脑的夫人们开始设宴邀请姚采澜去。 姚采澜便带着水草开始穿梭于各家各户,车上拉了从竹通拉来的一些特产等物。礼物并不丰厚,但胜在足够新奇。 临行之前,姚采澜谦虚的向江清山取经,想再多打听打听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有何来历等等,唯恐给江清山办砸了事情,拖了后腿啥的。 孰料那位爷很是牛掰,眉毛一立,烦躁燥的说:“管他们什么狗屁派系、狗屁来历!我只管我的黑风营,别的一概不管不问就是!那些腌臜事,掺和进去真是够恶心人的!” 姚采澜顿时被他的王八气场给震翻了。 牛,这哥们太牛了。 官场黑暗,拉帮结派、互相勾结、官官相护、利益交织,这些东西到哪里也是肯定是都有的。 不过,江清山厌恶官场倾轧,直接来个不闻不问,独善其身,或许是个明哲保身的好办法呢。这就叫以不变应万变。 江清山的态度甚和姚采澜的意,听了这个,心里有了谱,就高高兴兴的踏上了“夫人外交之旅”。 这平阳水有多深,姚采澜不清楚,便也不敢轻举妄动。礼物奉的不薄不厚,言谈举止也甚是小心,不肯多说一句。内宅的妇人们,大多谈论的就是这平阳的风物人情,外加首饰衣裳之类的。 只有那王县令的夫人,生就一双三角眼,为人有点刻薄,但很爱闲谈议论别人。见姚采澜乖巧会说话,又不像自己常见的那起子人一样只是对自己一味的奉承,让人腻味,不面就起了谈兴,把这平阳县的各家指摘了一个遍,总之,是各有毛病,就是不如她。 比如说,宋县丞是个老学究,只会掉书袋。他夫人也是没福气,早就过世了,只自己守着个女儿度日,这么多年居然也不续弦,怕人家薄待了自家女儿。他家那女儿也是个别样的,性子泼辣的紧,小小年纪居然也就当起家来,把个家里管的严丝合缝的,别人当面都交口称赞,背地里却都嗤笑,不知让谁家娶了这母老虎去了。所以那闺女今年都十七了,婚事却一直蹉跎着。 再比如说,张主簿家里跟是一团糟,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往家里抬小老婆。他家夫人也是木讷的,一天里讲不了十句话,叫人闷也闷死了,怪不得叫那些狐媚子爬到了头上去。家里一大帮子妻妾,却只养下了一个宝贝儿子,偏偏前年又得了个急病死了,幸亏早早的娶了妻,留下了后,否则的话就真成了断子绝孙的老绝户了。 至于驻军那边,她却一直不大来往,却说不上来什么。 听王夫人洋洋洒洒这一番话,比王小六在外宅边缘打探的则更翔实了一些,内宅的隐秘事更多一些。 哪个女人不爱八卦? 姚采澜十分感兴趣的听着王夫人“指点江山”,不时笑眯眯的接上两句,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个半时辰,王夫人直说的口干舌燥,丫头们也上来换了四五回茶水。 姚采澜看了看天色,告辞要走,无奈那王夫人好不容易碰上这位知情知趣的小友,谈性正浓着呢,非得留了她用了午饭才让她离开。 姚采澜看她颐指气使的,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妾室俱是唯唯诺诺的,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心里暗忖,王小六说的果然不错。 第二日自然是去宋县丞家,果然家里摆设颇为冷清。既然没有了主母,也只能是宋家小姐宋蕙兰并一个姨娘亲自招待。 那个姨娘并不多说话,看见人来也拘谨得很,两下里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告退下去了。 宋小姐生的并不出挑,倒是个性情爽利的,干脆利落的举止倒为她的长相增色不少。 三言两语就和姚采澜攀谈起来,相谈的甚是融洽。 姚采澜一眼看到宋小姐所戴的一个绣百合的荷包煞是精致,便笑着一指,“宋小姐好巧的手啊,这百合绣的倒跟真的一般无二了!” 宋蕙兰笑着不依,“江夫人这是在笑话蕙兰了,看江夫人身上的这件袄子做的才叫别致呢!” 姚采澜今日因上门拜访,穿的格外正式,是一件鹅黄绣竹叶圆领缎面袄子,下面着了青灰色马面裙。 宋蕙兰便走上前细看,叹道,“江夫人这袄子样式新颖,想来是南边的新款了。尤其是这绣工不得了啊。往日里蕙兰只以为自己的绣技已算是不错的了,如今见了夫人的这件衣裳,方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是虚妄了!” 姚采澜忙谦虚了几句,又说宋蕙兰的衣裳针脚才是细密。 两人于是说起针线来,倒是越说越投契,遂就jiejiemeimei相称起来。姚采澜年长一岁,自然就是jiejie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姚采澜要告辞,宋蕙兰却苦苦留人,姚采澜推辞不过,便在宋府用了午饭。 与在王知县家用饭不同,姚采澜心情放松多了,看宋家虽然并不多宽裕,但收拾的井井有条、整洁舒适,不禁对宋蕙兰更添了几分赞赏。 临走,姚采澜又再三邀请宋蕙兰去江府做客,一行人才告别而去。 又隔了一日,姚采澜方又正式装扮了,登了张主簿家的门。 光看这家里的摆设,确实比宋县丞家要好上不少,无奈却比不得宋家简洁大方,处处显得无章法。 张夫人领着儿媳妇接到了二门上。张夫人身上衣裳簇新,看着脸上却尽显老态了,双鬓已然有了明显的白头发,神态颇有些疲惫,看着这日子过的就不太舒心。 她那儿媳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姚采澜仔细观瞧,见她身上穿着很是素淡,淡紫色褙子并月白色马面裙,头上饰物也并不多,只有一个素银簪子并一串白色带点子黄晕的迎春花。看来还没有出孝期呢。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一个苦命人罢了。看她的性格,不是个自苦的,这样日子也好熬些。 到了厅上分宾主落座,丫鬟却迟迟没有茶上来,那儿媳妇田氏尴尬的朝姚采澜笑笑,亲自去催了一次,又过了片刻,才有个丫头把茶奉上来。 姚采澜去看那张夫人,却见她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张夫人话也不多,只勉强寒暄了几句便没了话题,所幸有那田氏与姚采澜说些平阳城的风土人情,气氛倒也活跃。 不久,姚采澜见那张夫人脸上就显出了疲态,颇有些心不在焉,就识趣的告辞了。 张夫人也略略挽留了几句,见姚采澜执意要走,也就罢了。 这边都走完了,王子其的夫人才紧跟着来了,却是亲自上门拜访,身边还带着七八岁的儿子,大名王善于,小命叫虎子。 王夫人生的甚是苗条秀丽,杏眼樱唇,举止有理,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姚采澜心下不免赞叹,这王夫人与那王子其倒是天生一对壁人了。 只是那王夫人见了姚采澜有些局促之意,说话之间神情很是紧张。 倒是要由姚采澜提起些话头来说,好在有个不肯安静的虎子,两个人坐在那里倒不算尴尬。 虎子生的虎头虎脑,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直转,压根就没他爹身上那股子沉稳的性子。姚采澜喜欢孩子,忙叫水草拿了几个专门赏人的打成梅花、莲花状的小银锞子出来,让他拿着玩。 姚采澜热情的留她吃饭,王夫人却忙不迭的拒绝了,只道以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