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澜的婚期已经被定了下来,就在腊月初八。 这里的人成亲一般选在冬日里,而且是大多是年前,大正月里、或二月里成亲的也有,却不多见。更少有人选在春秋或夏日里成亲。这算是一种不成文的风俗吧。 什么纳彩啊,问名啊,姚采澜都不感兴趣,任着李氏她们办去,心里只想着生意上的事儿该怎么办。 出嫁以后还好一些,至少能够出去实地考察一番,而现在,自己出嫁在即,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门的。 权宜之策只能是先大体安排一番,以图他日了。 姚采澜跟章姨娘商量了一番,由章姨娘出面,跟姚谦要了一名外院的小厮,用来传递消息、跑腿办事。 跟他要人是名正言顺的,姚谦倒也不拿乔,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章姨娘便派人来请姚采澜过去吩咐。 那小厮名唤青石,二十岁刚刚出点头,一副面貌淳厚的样子,看着颇稳重。 姚采澜存心试探他,便当头问道:“姨娘名下有几间田庄铺子,经营的不算太好。你怎么看?” 话问的颇有些没头没尾。 章姨娘只在一边闲闲的喝着花茶,任着姚采澜做主。 青石被姚谦吩咐了来,本来以为定是章姨娘做主的,没成想大小姐却被请了来。 大小姐自幼养在深闺,能懂些什么呢?青石从小在外面跑惯了,经的事也多,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和轻视。 但看章姨娘的样子,大小姐却是能做得了几分主的,不免打起了精神小心应对。 一听姚采澜这话,青石颇有些犯难,却又知道这是自己晋阶的一个好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又细细斟酌了一下,才边想边说:“庄子上的事情简单一些。跟周围其它庄子上的事情差不多,多打听打听庄子上的佃户和其它庄子上的佃户,心里也就有数了。至于铺子,情况要复杂一些,需要找几个有头脑且又忠心的人管着才成。” 姚采澜看他态度恭谨,一直垂着眼睛,对答也算得体。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唯唯诺诺。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好感。 更难得是,细问之下居然还粗识几个字。这真是意外之喜了。看来青石确实是姚谦尽心尽力挑了来的。 姚采澜便吩咐他先去大通府打听各种情况,并用纸笔记下来,随时往回传信。 青石一听姚采澜细细吩咐的各项事宜、各种注意要领,倒是对姚采澜刮目相看。没想到大小姐足不出户,居然对这些东西知之颇深。 临出门之时,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姚采澜。 正巧姚采澜抬眼看他,那眼睛黑白分明,隐隐又有几分气势,青石吓一大跳,赶紧退了出去,一路脚步匆匆的到了二门之外,才停住身形,心犹自跳个不停。 那青石办事倒是颇为尽心,秉过了姚谦,便带了两个人,坐车出发去了大通府。 虽说不太远,也是隔着二百多里路呢。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接近中秋,青石才有了消息。 姚采澜便又往东跨院这边来。 章姨娘把一叠子厚厚的信交给她。那信居然仍是火漆封口,连打开都未曾。 姚采澜作势瞪了自己老师一眼,章姨娘已经略带讨好似的把一碟子紫黑鲜亮的葡萄推到她面前。 吃人家的嘴软。姚采澜不好再说什么,赶紧拆信看信。 青石的字不咋地,勉强能看明白,但态度比之上次见面更恭敬了几分,一一说出自己打听的田庄铺子上的消息。 章姨娘的两个庄子,位置颇为不错,都市郊的属于上等良田。铺子也是正在闹市的黄金位置。 这两年年景不太好,庄子的出产很是一般,幸亏土质好,雨多能排涝,旱时也能浇灌得上,才能略有节余。 自然,这两年没人正经过问,不免也让庄头中饱私囊了一些。 那米铺的生意却是一直不错得很,难为那掌柜的怎么弄了个“大幅亏损”出来。 绸缎庄子的生意只能算一般,那账本倒是基本如实的,可见这个这个掌柜的倒是比较老实的。 姚采澜把信里的情况给章姨娘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章姨娘被那几个刁奴气的不得了,发狠要好好整治他们一番。 姚采澜道:“大通府毕竟离咱们这里远了一些,管起来颇为不便,这倒是个难题。” 章姨娘正被气的胸口憋闷,随口道:“那就把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奴才全部发买了。那些庄子和铺子也全卖了,把钱拿回来在竹潼县从新置办上一些也就是了。” 姚采澜却不同意,心里颇为不舍。自己前世里寸土寸金的,守住土地、必然升值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姚采澜暗自琢磨着在大通府里升值潜力比本县应该是大上不少的。竹通县到底偏僻了一些。大通府不同,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商业很是繁荣。 姚采澜又跟章姨娘商量了好一阵,章姨娘只对怎么处置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感兴趣,至于怎么处置那些产业,则由着姚采澜拿主意。 事情敲定了,姚采澜便执笔给青石写信。 两个铺子全部停止营业,寻个信誉好些的牙行全部租出去,每年只等着收房租便是。米铺那位却是留不得了。让米铺的掌柜把该吐的全吐出来,如果态度好的话,就卖个好些的去处。如若不然,直接扭送到官府去。 绸缎庄的管事去庄子上做庄头。原来庄子上的两个庄头性质不算太恶劣,只没收非法收入,另外再罚两年米粮,留在庄上做工,以观后效。 写完交给姚谦安排好的稳妥的人赶紧送回去。 又过了一个多月,直到秋风瑟瑟,青石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这时已经到了九月底了。 姚采澜看着青石满面风霜的样子,心里暗笑这家伙的小“心机”,这是显摆忠心来了。 青石忙把带回来的银票先交出来,足足有近五百两银子。 青石呈上清单,并一一作了解释。包括如何雇了几个人抄检了米铺老板的家,处理了绸缎庄子和米铺的余货,罚没的庄头的现银,还有把铺子租出去得的三个月的定金。有条有理,账目清晰。 姚采澜很是夸奖了他一番。青石听着,心里不知怎么的,跟喝了蜜一样甜,脸也红成了大红布似的。同时又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老气横秋的以一种长者的口气评论自己,心里又很有些怪异之感。 姚采澜很有“老板范儿”的好生勉励了青石一番,自觉得又找回了前世打拼世界时的一点感觉,浑然不知对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她与章姨娘对视一眼,便按照两人之前商量好的,从银票里拿了一张二十两的赏了青石。虽说二十两确实多了些,但是,青石跑这一趟,来回将近三个月,处理了一大摊子的事儿,里面的麻烦肯定不计其数,难为他件件办的稳妥,确实劳苦功高。 青石忙眉开眼笑的谢过了,临走又悄悄瞥了姚采澜一眼,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青石一走,章姨娘便又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这是你的。”章姨娘觉得这一切都是姚采澜的功劳,自然论功行赏。 姚采澜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老师您难道已经急着要分红了么? 姚采澜死活不要,劝道:“虽说先下咱们银子不少,但以后进项就少了。只靠着庄子上的出息和铺子的租金,每年最多也不过百八十两罢了。还得另外寻些生计才是。这钱自然还要放在里面一起投进去才是。”自己白白拿这些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章姨娘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罢了,转而两个人讨论起置办产业的的话题来。 两个人的意见一致,是想开一家绣庄,好歹有手艺在手,心里也有数一些,把握也大一些。 最后仍然决定由章姨娘出面再找青石去打探一番,这也不是一日之功,找铺面、寻绣娘,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倒是也不急。 过了几天,姚采澜再次来到东跨院时,章姨娘挺着肚子,把她带到内室,交给她一个黑漆描金雕花檀木盒,说是给她添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