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个时辰,吴用半没有从里面出来,也不用紫鸢催促,冯鸷便说着进谷的话。二人一路踩着踏平的花草进谷,看到位于谷口的漱浣居已被砸坏,紫鸢的心头便是一跳。 这里都这样,里面多半也如此,希望只是东西被坏了,人不出事。 她的愿望倒是好的,现实却非这般美好。紫鸢和冯鸷都没说话,一味的朝着流花居急奔而去,行了一截儿后,只见身着灰衣的李夫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前方。 李夫人躺的姿势显被吴用重新摆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吴用居然就让她这么以天为席以地为被的躺倒在花丛之中。 紫鸢的心口犯着堵,眼睛有些湿润。当初若不是李夫人多事,她早就死得rou都烂了,之后住在万花谷里的日子,虽说没机会和李夫人套近乎,但这位笑容不多的妇人却对她也算不错。 这么个好人,说没就没了…… “你还好么?”冯鸷的声音传了过来,紫鸢猛摇了摇头,坦率地承认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快要气炸了!” 冯鸷听得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隔了片刻才说道:“反正我答应过会帮忙,不论何时都可以。” 紫鸢斜了冯鸷一眼,动了动唇,说了个无声的谢谢,再回过头来看早就没了气息的李夫人,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动摆动这位妇人。 她和李夫人相处的时间不长都会难过,何况与李夫人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吴用……想必美人是有自己的打算,才这样放置李夫人的。 “走了,我有些担心他。”紫鸢招呼了一句,率先提气奔了出去。 万花谷的损毁程度有点严重,但好在这片谷地本来就是天然植物占了多数,想必再过些日子总能恢复元气。物且不用担心,人却着实的让她在意。 走完盘旋的坡道。尽头是一片废墟,中间的大树被连根推倒,大树两边的流花居与听雨居的房屋也被破坏得严重。 那些都不能吸引紫鸢的目光,此刻的她,眼里只有站在推倒的树旁的男人。 吴用背对着坡道口,愣愣的站大树边,单手扶着大树的根枝,不知道在看或是想什么。那个静止的背影里看不出情绪,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之无关,又仿佛连同着被损毁的一切死去一般。 紫鸢不敢出声喊他。她害怕转过头来的吴用脸上挂着泪痕。那个万事从容不迫,永远带着戏谑浅笑的美人若是哭了,一定会让她揪着心的难受。 她不说不动。跟上来的冯鸷也不说不动,三人形成冯鸷看紫鸢,紫鸢看吴用,而吴用却不知在看什么。 陪着站了半晌,好像凝结的空气传来微不可察的轻叹。随后那个一直站着发呆的男人转了身。 “走吧,他们都离谷了。”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从吴用的嘴里传出,听得紫鸢愕了一下,随后她激动地问道:“就这样?你想说的就这句?” 吴用的眼底似乎滑过了什么闪烁,只是太快就消逝,根本没让紫鸢捕捉到。他勾出戏谑的浅笑,问道:“不说这句,那——紫鸢想听我说什么?” 熟悉的笑容,带来的则是不熟悉的感觉。紫鸢一讶。掀了唇却无法说出话来。 冯鸷睨了紫鸢一眼,好像打圆场般地说道:“谷主的徒弟都没在谷里么?谷主知道上哪儿找他们么?” “长安。”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吴用嘴里滑过来,激得本来沉默下来的紫鸢瞪眼嚷道:“卧槽!难道他们打算去杀司空则?” “嗯。”吴用看似平静。实则有些焦急地说道:“所以要快些才行。”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只怕连司空则都面都没照到就会被活捉。 吴用对司空则的了解,大多来自紫水的描述,但这样已经够了,因为在紫水的形容里,司空则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这样的人,又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定然不可能不在宫里布下重重防备。 追着吴用和紫鸢而去,好像被他俩遗忘的冯鸷看着吴用的背影,暗想,他的置身事外不似造假,难道他就不想取了司空则的命么? 冯鸷当然不知道,吴用在进谷前,完全有杀了司空则的念头,但当看到半道上没气息的李夫人时,那种杀意突然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看得清楚,李夫人身上的伤和血,全是死后造成的。她把他的徒弟都送出了谷,而她则服了毒,她一定是想告诉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这道理。 还是李夫人睿智。吴用暗想,他还是尽早找到师父,告诉他李夫人的事吧…… 三人取了马,匆匆离开铁锋山,一路朝着长安而去。 这还是紫鸢第一次进长安。 也不怕笑,她穿来四年了,真还没进过一次长安。醉幽坊的活动范围通常以南方为主,本来阜州离长安也有些远,加上她并没接过去长安的工作,于是很多次她从附近路过,都没有一次是进了长安的。 别说长安,其实从前就连邪州城她也是很少进。要不是她被夺命十一追着撒丫子慌不择路的跑得没了方向,后来再不小心的被那些变态的家伙取了大半条命走,被冯鸷匆匆的带去了万花谷,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才正经八百的进了几次邪州。 唐国的长安,与紫鸢对历史了解到的长安有相同的地方,比如整个城的设计上,基本上都没什么变化。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城里的繁荣度似乎不太理想。 “司空涯还在位时,长安是整个唐国最繁华的。”吴用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进了长安才有了些语言。他看出紫鸢对什么都有些好奇,猜到她一定没进过长安,便随口的解释了几句。他说完顿了下,再道:“紫水曾住在青龙坊一代,等把他们找到了,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关于紫水的话题,由于紫鸢见了真人,加上吴用把从前的事开诚布公的说了,没有隐瞒之下再谈论到紫水,紫鸢就没了之前那种抗拒,反而还有些想多了解的期待。 “嗯嗯,不过我们要上哪儿找他们?”紫鸢问过,看吴用扫来的目光里带着戏谑,她就知道问了个笨问题。随后再看冯鸷也似笑非笑的在瞧她,她怨怼的白了二男一眼,说道:“我是说,我们要怎么找他们?”问到这里,她左右瞄了眼再压了声音,道:“他们的目的是进宫里,但我担心他们没那么顺利。” “先找地方住下来吧。”吴用说道:“我有办法联络到李展凌。” 一直没说话的冯鸷在这个时候,说道:“到我那里去吧,住客栈并不太方便。” 吴用斜睨了冯鸷一眼,直接问道:“你确定?”那意思是在问他,他们会不会给他带去困扰。 冯鸷浅笑了下,点头道:“嗯,确定。只要能帮到她。” 哇呀呀,哥们太给面子了!紫鸢听得老脸一红,嘿嘿地笑了几声,轻说了个谢谢。 吴用则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一圈,停了约四分之一拍才点了头。 冯鸷在长安的住址在城郊,据他说,这里很安全,而且也很安静。 当然安静,这方圆十里都没半个住户,他这宅院就这么孤零零的杵在这里,乍一看还以为是座鬼宅好不好! 这宅子比冯鸷在泉州的那间简陋小屋就丰富了许多。但由于少于打理,开门就看半人高的乱草挡在面前。 看着这青瓦白墙,风格有点特别的宅院,紫鸢硬是踌躇了许久才跨入了门槛。 “回头我找人来除除草。”冯鸷好像解释地说道:“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吴用是第二个进门的,听身后的冯鸷这么说着,便侧头对他说道:“不必了,咱们待不久。” 有着明显的暗示意思让冯鸷愣了下,问道:“谷主何意?” 吴用淡淡地答道:“没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说着听到院子里传来哇哇的叫声,那惨叫声好像遇上色狼般的嚎得难听。 正说话的二男,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的奔了过去。 前面的紫鸢已经进到了院子的深处,也不知道她看到或是踩到了什么,正边跺着脚边哇哇地大叫着。 香风扑鼻而来,从后面温柔的将她卷在了怀里,随后中性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紫鸢怎么了?” “哇呀呀!这草里有蛇!”紫鸢反身将吴用抱住,有种八爪鱼的感觉,瞳仁还在四处的转着,好像在找寻蛇的踪影。 “我还是叫人来除除草吧。”就算他们住不久,但要是有蛇的话,在深草里进出,万一被咬伤就麻烦了。 吴用淡淡地看了冯鸷一眼,也不再坚持说什么住不久的话,略点了个头,问了房间,便把这个双脚已经离地,好像树袋熊一样攀在他身上的女子抱着离了院子。 留下的冯鸷苦笑了下,暗叹了句,当初救了她去万花谷,真没想到他还替他俩牵了红线。 这是必然的吧,四年前,她已经不是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