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城下,韩军营地里,李青神情有些恹恹的窝在平王怀里,翻着本折子,平王低头看着李青,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折子,笑着说道: “明天再看吧,眼睛痛。” 平王顿了顿,温柔的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明天你就启程回去吧,算着日子,王大齐也该到拉井山了,这战事很快就要发动起来,一旦打起来,就是这中军大帐,一夜都要挪好几个地方才行,你怀了孩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辛苦?”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干脆的摇着头,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平王挑了挑眉梢,低头在李青额头上亲了亲,陪着笑耐心的哄着她, “你先回去,我结束了战事,就回去陪你,你有了身子,哪能再跟着我行军打仗的?” “我不回去,你不在,我夜里睡不着。” 李青往平王怀里挤了挤,懒懒的说道,平王低下头,笑了起来, “青青,别闹了,你先回去,一旦战事发动,你在这里太危险。” 李青坚定的摇着头, “爷不用劝我,我只跟你在一起。” 平王瞪着眼睛,有些恼怒的看着李青,李青仰头看着平王,伸手圈着平王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下,笑盈盈的说道: “跟你在一起,才最安全,我哪也不去,就跟你在一起。” 平王颓然叹了口气,满眼无奈的看着李青,点了点头答应着: “好吧,打完这一仗,我送你回去。”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似是而非的点着头。 王大齐引着越人,在空虚的晋地内腹长驱直入,往晋地王城逼近,围着平王大军的晋军被急如星火的王令催促着,仓促惊慌的拔营撤退,韩军派出几十股千人骑兵队,从侧翼、后方相互呼应配合着,一段段截断、绞杀着晋军,晋军统帅被无数枚的王令催促着,无心他顾,只催着大军溃败般往晋地王城退却。 二皇子、大皇子和晋地之间的彼此猜忌,让大皇子、二皇子的军马犹豫着观望着,不敢相信晋地的受袭,更不敢轻易出动,只一味的急往京城和封安城递给折子,请着示下。 韩军紧咬着晋军,恶狠狠的撕咬了两天,就断然回撤,韩军拔起营寨,绕过坚固的镇远城,移向了庆军营地,韩军避过大皇子的人马,只一味阴狠的冲击绞杀着二皇子的人马。 庆国布在镇远城东南方的兵马并不多,这半年多,被韩地铁蹄踏杀得早就没有了斗志,在韩军铁骑的冲杀下,无心恋战,溃散着渡过洛水,往东败退着。 平王一只手揽着李青骑在马上,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镇远城,李青仰头看了看他,轻轻拍了拍平王的胸口,低声说道: “爷不放心马安远?” “嗯。” 平王低声应承着,李青沉默了片刻,低声建议道: “快过年了,镇远城里的日子只怕也已经是极难捱了,这镇远城离玉水县这样近,城里的百姓和玉水县里的百姓必定是亲朋故旧,牵连极多,爷不如允了玉水县的百姓去镇远城接亲人朋友回去过年。” 平王拧着眉头,微微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低声解释道: “镇远城这会儿,必定是衣食俱少,生活困苦,玉水县的百姓若有亲人困在城中,必是极忧心牵挂的,爷放开通路,派士卒护送着,允他们接出亲人回去团聚,那马安远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就看他这回如何爱民如子。” 平王眼睛亮了起来,闷闷的笑了半天,手下微微用力揽了揽李青, “这招釜底抽薪,看他马安远如何应对,接回来的越多越好,出了城就是咱们的子民了,嗯,” 平王拧眉思量着,带着丝阴冷说道: “一并传下令去,半个月后攻城,爷要血洗镇远城,鸡犬不留!” 李青轻轻咳了一声,闷闷的说不出话来,平王叫了戊天过来,传了令,戊天正要拨马离开,李青叫住了他,迟疑了下,抬头看着平王低声建议道: “这马安远既爱民如子,爷不妨敬重敬重,抬举抬举他,爷可是爱才惜才的明君。” 平王眯眼睛,慢慢笑了起来,用下巴蹭了蹭李青的头顶,感慨的说道: “青青准备捧杀了他?这主意好!就这样。” 韩军围着大皇子的军营,驻扎了下来,中军大营里,一道道指令如雪片般往飞往玉水县、飞往荆州府布政使衙门。 荆州府右布政使赵升德带着人连夜赶到玉水县,指挥着玉水县的募工队,掩埋焚化着曝露在外的尸首,撒药水药末清洁水源田地,这些事,大半年里头,已经做过无数次,极熟练的了。 黑衣卫用折了箭头的箭杆,绑了平王的告示,射进了镇远城,如雨点般落进城里的告示,象风般刮进了每一个人心里,那高大的城墙和城门挡着,他们看不到城外,可站在城墙下、城门前,仰头望着城头上飘动着的庆国大旗的百姓,一天比一天多。 镇远城外,远远的聚着十几个百姓,几乎是徒劳无力的挥手叫喊着,隔了那么远,他们看镇远城上的人,是一个个的黑点,镇远城上看他们,也是一个个几乎看不到的黑点。 李青偎在平王怀里,骑在马上,有些阴郁的看着那十几个悲伤的百姓,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爷让人扯些白色长布,把那些人要接的人名字写上去,架在车上,让他们到城门口去接。” 平王低头看着李青,李青仰头看着他, “爷让人看紧大皇子的人,只要在城外,咱们就得护得他们平安!” 平王点了点头,叫了戊生过来吩咐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马安远,打仗是行,这上头……” 李青眯着眼睛,看着镇远城,沉默着没有说话。 十几名玉水县的百姓扯着旗子,推着车,极胆怯却又极勇敢的往镇远城走去,那座即将被血洗的城里,有他们的至亲。 镇远城上一片寂静,守城的士卒震惊的看着城下一步步走来,悲伤赴死般走过来的百姓,往后退却着,胆怯的看着同样震惊的马安远。 城外焦急的呼喊声被风吹着,隐隐约约的飘进了城里,搅动起满城的轩然大波。 马安远下了城墙,耐心的解释着、劝说着,那韩平王号称“阎罗”,哪会这样慈悲?不过是骗开城门,出去哪里还会有活命? 人群迟疑着、茫然着,不知所措。 人群扑出个抱着孩子的憔悴妇人,搂着孩子滚爬到马安远脚下,不停的磕着头,绝望的哀求着: “大人,求求您,放俺们娘俩出去吧,这孩子病得快死了,没有药!一点药也没有!求求您,让俺们出去,俺们娘俩,早死是死,晚死也死,求求您,孩子他爹在外头,俺听到了,听到了……求求您!让俺们一家死在一起吧。” 人群寂静着,抽泣着,静默着压迫着马安远,马安远呆呆的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绝望得几乎哭不出来的妇人,怔怔的直起身子,微微闭了闭眼睛,挥了挥手, “放他们走。” 镇远城城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妇人抱着孩子挤出城门,跌跌撞撞的奔向等在外面的丈夫…… 镇远城下,来接亲朋友人的车子越来越多,马安远呆呆的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往来不绝、如同庙会般热闹的城门,转头看着几乎已经成了一片空城的镇远城。 现在的玉水县比原来的玉水县好,现在罗甸城比京城更繁华,他们都好,都很好。 马安远背着手,转头看着京城方向,他的家,他的妻他的子,都在那里,马安远慢慢垂下头,背着手缓缓的下了城墙,慢腾腾的往府衙走去。 镇远城成为空城的当天,突然四门洞开,马安远一马当先,引着满城步卒冲了出来,在离韩军阵角几十丈处,骑在马上,冲在最前面的马安远拔剑抹了自己的脖子,震惊的镇远城守军和韩军呆呆的看着喷着鲜血,扑倒到马下的马安远…… 镇远城守军浴血奋斗,固守镇远城小半年,终因寡不敌众,镇远城失守,守将马安远以身殉国,京城宣布了镇远城的失守,表彰着马安远的忠义。 平王踌躇满志的站在地图前,用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个标识,转头看着窝在他的虎皮椅子上打着呵欠的李青,得意的说道: “大皇子想求和?哼!” “晋地和二皇子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 李青懒懒的问道,平王摇了摇头, “咱们的谍报都在那些匣子里,还没有信儿。” “只怕很快也要来求和了,爷的打算呢?” 李青歪着头看着平王问道,平王背着手,转头看着地图,笑了起来,片刻才不屑的说道: “他们当然想和,爷可不想和!洛水以西春节前清扫干净,咱们就挥军灭了晋地,让庆国那两个皇子喘口气,再自己再打上几场,收拾了晋地,爷就挥军东进,不过三五年,咱们就抹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