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用棉帕子包了双筷子递过来,李青接了,拨了拨菜,慢慢的尝了几口,吩咐秋月和琉璃坐下来和她一起吃,秋月和琉璃斜签着身子半坐在椅子上,陪着李青吃了饭。 李青刚捧了杯茶在手里,就听到楼下一片嘻嘻哈哈的喧嚣声,知道是文大爷到了,示意琉璃叫了梁静和程燕上来,自己却走到窗户边,从窗棂间往下看去,楼下进来了十几个人,中间夹着六七个妖娆的女子,文大爷脸色苍白,眼角往下耷拉着,让生得极漂亮的脸有了点破相的感觉,微红的眼袋仿佛比前一阵子又长大了些,这会儿,穿着大红色苎丝长袍,正搂着个妖艳娇小的女子,坐到了正中的台子后。 掌柜躬着腰,陪着笑,指挥着伙计流水般送上酒菜来。 李青喝着茶,眯着眼睛看着楼下的喧闹和嚣张。 木通带着丁统领,喘着粗气悄悄的上了楼,李青转过头,看着满头大汗、局促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丁统领,微微笑着低声问道: “丁统领,不知道你们爷是怎么吩咐你的,我有什么事可支使得动你?” 丁统领半跪在地,压低了声音回道: “爷吩咐小的保护着夫人。” 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 “夫人有什么调遣,小的听夫人的就是,请夫人吩咐!” 李青心底舒了口气,眼底带着笑郑重说道: “你放心,我从来不会让……我的人吃了亏去,你,还有这事,我记着。” 转过头叫了木通过来,吩咐道: “你们去,把楼下所有的人,都给我捆起来!全部用臭抹布堵了嘴,到后院找个空屋子关起来!记着:一,一个都不能跑了,二,不准弄出声音来,三,哼,能捆多紧就捆多紧!嗯,还有,给那个文大爷找块最臭的抹布!” 木通和丁统领答应着,转身轻手轻脚的下去了,李青转到窗户边,等着看热闹,秋月和琉璃也挤到了李青身后,伸长脖子看着。 没多大功夫,就看到正在大厅里侍候着的掌柜和伙计偷偷却迅速的溜了出去,几乎同时,从大门和后面各个通道都冲出人来,起落矫健,身手利落,眨眼间就把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捆成了棕子,门外几个兵丁也扔了三只棕子进来,李青奇怪的看着楼下,回过头问程燕: “他们怎么喊都不喊一声的?” 程燕挤到前面,往下面看了两眼,笑着解释道: “下巴都被卸了,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李青微微有些吃惊,平王的黑衣卫让她惊心动魄,至今心有余悸,这些兵丁这会儿,又让她有了惊艳的感觉,如果韩地号称的十万雄师都是这样的水准,倒真是令人惊心,不,令人安心。 丁统领和木通把人关到了后面,掌柜笑容满面的指挥着满面笑容的伙计们打扫店堂,李青坐回了椅子,端起杯子继续喝茶。木通满头大汗,眼睛闪着亮光,跑上了楼,躬着身子,请示道: “夫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接过来你先去悄悄的打听了,王爷这会儿在何处,三爷在何处,还有,杨元峰在何处,嗯,顺便再问问,丁一在何处。要快!” 木通微微有些兴奋的答应着跑了出去。 李青喝了一会儿茶,就听到厚德居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琉璃忙往楼下张望了一会儿,笑着回道: “夫人,好象是去庄子的人回来了。” 说话间,门口响起丁统领恭敬的禀报声: “回夫人,东西取过来了。” 李青示意琉璃接了过来,琉璃接过一只极小的匣子,递给李青,李青打开了,仔细看过,仍旧放回匣子,放到了桌上。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木通脸上挂着细细的汗珠,小跑进来,压低着声音禀报道: “回夫人,王爷还有三爷这会儿在王府外书房议事,杨元峰一时没打听到,丁一在府里,只是不知道今天当不当值。” 李青点点头,拿了桌上的匣子递给木通,俯过身子悄悄吩咐道: “这里面,是杨元峰的身契,丁一做的中人,你拿了去,找王爷要人去,要这个我花了一万两黄金买的奴才去……” 木通吃惊的接过匣子,李青眼睛亮闪闪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你记着,这事全凭王爷做主,不过我只要人,别的什么都不要,你去好好的哭上一场,把你家夫人受的这委屈全都给哭出来!还有,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过城里!你快去吧!我这就回庄子去了。” 木通憨厚的脸上透着兴奋,眼睛发着光,飞奔出去,直奔王府。 李青叫了掌柜过来,仔细的交待了,带着秋月、琉璃,在梁静、程燕和丁统领等人的护卫下,匆匆出城回庄子去了。 王府外书房,平王阴沉的脸上微微带着些疲倦,正和三爷说着话, “长岭一带旱得厉害,今年秋天恐怕得放赈才行,陇平府,” 平王咬了咬牙,脸上带出些狰狞来, “奚地那些蠢货!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点,竟一把火把郎山城邻着陇平府的十数里烧了个干净!硬生生隔绝了陇平府和奚地的所有往来!” 正轻摇着折扇的三爷僵住了,脸上露出不忍, “竟是真的?这得伤了多少无辜!” 平王斜着眼睛看了看他, “陇平府的粮食向来要靠外头运进去,现如今,奚地那边只怕是一粒粮食也运不进了,长岭一带大旱,我们韩地本来就缺粮,今年,” 平王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趟, “无论如何也要稳住陇平府,要想办法打通通往晋地的商道,晋地盛产粮食,粮贱rou贵,我们可以用牛羊,红果、金川府的药材、毛皮这些东西去换粮食进来。” 三爷皱起了眉头,看着平王,韩地和晋地西边隔着庆国,东边隔着奚地和越族,庆国和奚地必是不能走的,要打通,就只能是经过越族聚居的拉井山, “爷的意思是不是要走拉井山?可是,” 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三爷露出了些笑意, “爷的意思是?” “嗯,这事宜急不宜缓,我这两天就去趟逸梅庄。” 平王背着手,嘴角微微露出丝笑意来,三爷手里的折扇越摇越慢,脸色渐渐有些阴郁起来。 木通带着几个随从进了王府,吩咐几个人在外面等着,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直奔外书房去了,到了外书房院门口,木通已经是鼻头通红,眼泪盈眶欲滴,丁三出来,一看木通这样子,吓了一跳,木通也不解释,只哑着嗓子说是夫人让他来求爷作主的,丁三不敢耽搁,忙引了木通进了院子,进去禀了王爷,王爷怔了怔,阴沉着脸吩咐叫进来,三爷微微靠着椅背,眉头微拧,心底滑过丝不安。 木通进了屋,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痛哭不已,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的诉说着: “爷,求您作主,夫人花了一万两黄金买了个奴才,说好了到平阳府就过来侍候夫人,可……爷啊,夫人等到现在,人家就在这平阳府,理也不理啊,爷,您得做主啊,这奴才,根本没把咱韩地的王法放眼里啊,更没把夫人放眼里啊,也没把王府……爷,一万两黄金啊,夫人气得……爷啊,求您给夫人作主啊!” 丁一侍立在书房门口,只觉得头晕目眩,三爷诧异的看着哭倒在地的木通,心底松了口气,不是为了厚德居的事,放松的挪了挪身子,把自己放舒服了,看起了热闹,心里却是好奇万分,什么样的奴才,能值一万两黄金! 平王眉毛拧到了一处,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伸手接过木通高举着递过来的匣子,打开,拎了张纸出来,抖开来,看了几眼,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又从头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两只手急促的发起抖来,三爷忙坐直了身子,心里大惊,王爷两只手在发抖!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 丁一浑身发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平王顺手抓起桌上的笔洗砸了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 丁一被笔洗里染着墨汁的水淋了一头一身,却一动不敢动,声音颤抖着回道: “回爷的话,是因为…那方子,爷给了一万两黄金票子,可夫人,夫人说,那是头一天的价,隔天就要两万两,奴才和杨元峰想着爷那边等着用,着了急,实在没有法子,杨元峰就写了张欠条,夫人不放心,让他押了张身契。后来,爷,后来,没想到,夫人还记着,还记着这事。” 丁一声音颤抖着越说声音越低,三爷目瞪口呆的听着,满脸不可置信的用扇子指着丁一问道: “杨元峰把自己,卖了?” 丁一身子伏得更低了, “是!” “何止卖了他自己,他还没成亲,就把儿子,孙子都卖了!卖了三代!” 平王咬牙切齿的说着, “夫人记得!哼!他杨元峰写了卖身契,你做的好中人,竟敢就这样忘了?!夫人还记着!夫人……” 平王指着丁一,看着他磕破的额头上渗出的丝丝血痕,又气又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两个蠢货,吃了夫人那么多亏,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竟是连人都卖了出去!这身契,夫人这半年多都没拿出来,现在拿出这身契来,木通又哭成这样,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