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晰兰扑过来的那一瞬间，顾乘风看到了她的眼神。她的眼神并不是恶极拼命的凶狠，而是了无生趣的悲伤。

顾乘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么多年，吴晰兰其实一直想死。她身为活人的时候，因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而选择烧炭自杀，她以为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可没有想到，她变成了鬼。

变成鬼之后，她依然想死，可她却不知道还能怎么死。于是她就游荡在这人世间，寻找着再次死亡的方法。

她知道，她的丈夫不会回来找她，甚至于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还有可能会以牙还牙，以血偿血，因果相报。

虽然即使真的有因果相报，她投胎之后也不会记得，可她不愿意那样，这就是执念。

可吴晰兰不知道的是，三界有三界的规矩，每一个灵魂都被相应的神主护佑着，除非这个灵魂背弃了神主，也就是入了魔道成了恶鬼，否则即使作为地府的神职人员，也不能随意斩灭命魂。

像季家这次的屠杀行为，是会折损功德和阳寿的。当然，如果季家有本事把所有斩灭的命魂都归为魔道恶鬼，那就不会受到处罚，甚至还会得到奖赏。

呯！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吴晰兰在消散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她在漫长的岁月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煎熬着，这一刻，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顾乘风沉默着俯下身拾起弹壳，揣进口袋里走回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丁打着了火儿，轻声问道：“城隍庙？”

“嗯。”顾乘风答应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城隍庙附近的停车场里，顾乘风下了车，心情略有些沉重，这一次的任务，他损失了一半的赏金，还要向地府管理人做出合理解释，否则一旦被判定为玩忽职守，会影响晋级的时间。

真正用来办事的城隍庙也是一个平行的空间，因为这里早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当然不可能让顾乘风他们这些‘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进到管理人办公室，顾乘风摘下左胸上的记录仪放在桌面上，地府管理人愕然看着顾乘风，随即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向前倾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顾乘风。

地府管理人身材中等，三十多岁的模样，平头穿西装，名字叫吴常，当然不是黑白无常，只是姓吴，单名一个‘常’字。

顾乘风垂着眼帘，说道：“消灭了。”

“我知道。”吴常点了下头，依然盯着顾乘风：“我是想知道原因，凭你的能力，把她抓回来应该不是问题，而你……”

吴常用手上下指了指顾乘风，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衣服新熨的吧？挺有型儿的。”

顾乘风没说话，吴常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根本不存在‘迫不得已’的情况。

吴常坐下，将顾乘风的记录仪接入电脑，看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顾乘风，你虽然只是三段猎鬼人，但你可是老人儿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只能判定你是玩忽职守。”

顾乘风答道：“她想灰飞烟灭，所以我成全了她。”

“顾乘风！”吴常语气转为严厉：“我警告你，你刚才说的话如果记录在案，影响的就不仅仅是你晋级的问题，甚至会影响到你的去留。如果仅凭一名赏金猎鬼人的想法，就可以决定是否斩灭一只未入魔道，不是恶鬼的命魂，那这个职能部门不是乱套了吗？”

顾乘风叹了口气，看着他问道：“你有心爱的人吗？”

“顾乘风！”吴常猛然一拍桌子，斥道：“你别跟我这儿煽情，还‘心爱的人’？我告诉你顾乘风，要不是因为你所谓的‘心爱的人’，也不至于弄得拓跋纯被禁足，现在有案子都发不出去！你老大不小了，说话办事儿能不能分个轻重缓急？”

顾乘风垂着头叹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恐怕现在法术界资讯网八卦论坛上，关于他和拓跋纯的帖子已经铺天盖地了吧？

“你听我解释……”顾乘风将吴晰兰的资料，和他对吴晰兰的感触，详细地说了一遍。

吴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键盘上cao作起来，同时冷冷地说道：“顾乘风，你给我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顾乘风微微鞠躬。

吴常把记录仪递还给顾乘风，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往后如果你还有机会跟拓跋纯合作，你不要开记录仪，她才是任务人，你明白吗？”

顾乘风微一皱眉，听这个意思，上一次那个女服务员的事不应该记录？

吴常看着他低声说道：“虽然你有你的原则，但你个人的原则要服从赏金系统的规则，‘能力’这个词到了现代社会，已经不仅仅指的是武力和法力，还有团队协作力以及自我评判力，最重要的，是眼力。你的原则和个性，等你晋升到五段以上再向别人展示，那样会更有说服力。”

顾乘风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多管闲事了。”

吴常点头，说道：“走吧，拜拜。”

顾乘风问道：“什么时候能给我晋级任务？”

吴常嗤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电脑屏幕说道：“乘风啊……乘风啊……”

顾乘风摇了摇头，心里明白，肯定是因为拓跋纯的事，季家大小姐生气了。

吴常说道：“本来下一个任务就应该是晋级任务，但是季家大小姐在考核评定上对你提出了质疑，所以只能延后了……殷幕云先晋级。”

顾乘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再见。”

“再见。”吴常回答。

顾乘风离开城隍庙，回到了车里。他不生气，因为在拓跋纯的事情上，的确是他的责任，而季家大小姐质疑他也是对的。就像大哥骂他的话，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男人，连最基本的责任心和警惕性都没有，这是很难被原谅的。

顾乘风说道：“回家吧。”

“好。”小丁答应了一声，开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