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实在羞于启齿。 火最终是熄灭了,杂物间的墙和天花板都熏黑了,好在只是烧掉一些杂物,房子其他地方没有受到波及。 此时,我们五个人围坐在一个壁炉前,里面点起了篝火,十分暖和。照得我们五个人脸上都是暖洋洋的。 这里是位于一楼大厅后的一个会客厅。地上铺着舒适的地毯,墙上挂着西洋的油画,还有一架钢琴放在离落地窗最近的地方。 我们五个人,我,三儿,高菲,还有这房子的两个主人。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可事情却要从高菲失踪之前的一天说起。 四天前的一个下午。 高菲坐着马车从天津往回赶,一路都还算顺畅。到了这地界,忽然肚子不舒服,想下车去方便下。到了那小树林里正蹲着,当时正是冬天,四下也无人,他四下随意观望,见都是一堆堆白雪,唯有离着自己五十步远有一个小土堆。他原本也不在意,这荒郊野外有个土堆又什么稀奇的。隔了一会,那土堆像是晃动了几下。这一下高菲留意到了,心里立刻升起一个不安的念头,该不是狼或者什么野兽吧。 在通州郊外的林子里偶尔也有狼,狐狸,野猪等大点的野兽出没。可这个土堆看着又不像,说是野兽可也不见有毛的样子。那土堆又动了几下,高菲这时看出来像是一个人趴在那在地上掏什么东西。 谁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到这个地方来挖兔子洞,或者狐狸洞吗? 他蹲在树后方便,对面的人趴在地上,所以他看得清楚那人的动静,而那人却不知道身后有人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那团东西忽然变大,然后站了起来。这时,高菲已经确定这就是一个人在那捣鼓什么。 那人身上披着一大块不知道是皮子还是麻布,像个斗篷样把全身都罩在里面。他背对着高菲,弯腰驼背,两只胳膊用力撕扯着什么。 高菲对这人不怎么有安全感。谁会大冷天跑到郊外林子里找吃的,要么是乞丐,要么是土匪。一想到是土匪,高菲脑子里一激灵,觉得这事估计有危险,下意识摸摸自己身上的名贵貂皮外衣。他家里是开当铺的,身上穿着带着都好,一眼看得出是富家公子哥。万一这是一个打劫的,抢走钱财还是小事,要是再绑架了,那可就遭罪了。 他赶忙收拾完,见那人还是背对着不知啃些什么,弯下腰悄悄往外走。刚走出十几步,忽然林子外大路上传来几声马叫,高菲警觉起来,忙缩到一棵树后,见那人忽然扭头望向马叫的方向。这时,他似乎看到那人嘴里叼着一截动物的身子,还连着脑袋和胳膊,手里像是撕烂的下半截。 顿时他心里觉得这是个恐怖的怪人! 高菲看了眼马车又看了眼怪人,心里犹豫到底该怎么办。 可怪人却不犹豫,将手里吃剩的动物尸体扔掉,快速朝着马车跑去。他弯腰驼背,跑动起来很怪异,但跑得很快,因为他的两条腿很长。 这时高菲才发现这怪人很高,简直比自己高出一倍。 那怪人快接近马车的时候,马开始焦躁的乱踢乱蹬。车夫发觉了,从马车边转过来,牵住缰绳,这时他也发现了那个怪人。车夫明显也被这高大的怪人吓住了,挥舞着鞭子想吓退他。 那怪人站直起来,竟然比马车还高,差不多八尺多高了。他弯曲着胳膊尝试去抓鞭子,但几次都够不到。 高菲吓愣在树后,一动不敢动。他心里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别让怪人抓到我,别让怪人抓到我。 怪人被车夫的鞭子弄得恼怒不安,伸出长手一把抓住那鞭子扔到一边。车夫吓得丢下马车往来路上跑去。怪人直立起身子,仰天大叫,像野兽在嘶嚎。 高菲吓得抱住树,吓得不敢再看,四下观察看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那怪人嘶嚎了一阵,迈步朝着车夫逃跑的方向追去。那车夫此时已经跑出了好几十丈远,可怪人跑起来更快,两条腿就像长竹竿一样,每一步都比常人多出三倍距离。眼看着怪人像踩着一阵风,飞快的飘向车夫。高菲在树后看着他俩距离越来越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差高声喊叫出来。 那怪人跑到车夫身后,伸展出长臂一下抓住车夫拎了起来。那车夫就像纸片一样被怪人扔到空中,跟着重重落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想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可步子已经十分散乱,那一下一定摔得不轻。怪人两步就跟上去,抓住车夫的后背又是抛到空中。车夫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再次重重摔下。高菲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喊出来,脸上已经流下难过的泪水,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如此残忍的对待。 车夫被摔下第二次后,就再没有站起来,而是在地上艰难的往前爬。他的腿一定是断了,拖在身后,连弯曲都困难。 怪人一边看他爬一边跳起怪异的舞蹈,像是在庆祝某种欢乐的时刻。他围着车夫跳了一阵,像是厌烦了,然后一脚踩在车夫后背,按牢在地上。他弯下腰,在车夫的头上摸索着,隔了一会,一声惨叫从那传了过来。就见那怪人仰起头,手上拿着一个血淋林的东西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高菲再也控不住自己的恐惧,他知道如果现在还不离开这里那下一个被杀死的就是自己。他看了下四周,见林子里有一排树丛,想起以前听人说这里有一栋大房子。那躲在房子里总是好过在路上乱跑。刚才那车夫已经被怪人轻易追上杀死,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得掉。于是他扭头朝着庄园跑去,一路跑到洋馆里。 就在他在大门口来回徘徊,不知怎么进去的时候哦,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人从房子后走了出来。起初他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遇到什么怪人了。那大头娃娃跟他挥手,让他跟她到后边去。他看了眼身后,再看那大头娃娃,权衡下利弊还是小心的跟在身后走去。 在这大房子的后边有一个地窖的入口,他跟着那大头娃娃进到地窖底下,看到里面存储着食物和水,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大头娃娃拿过一张纸在上边写了几句话递给高菲看。高菲读完才知道,她叫喜凤,住在这里,天生不会说话,耳朵却不聋。在这里还住另外一个人,是她弟弟,叫人球。也是一个天生有残疾的人,脑袋比常人小一半,并且下半身发育不全。 喜凤让他不要担心,他们不是坏人,不会害他。 高菲见喜凤待人和善也就稍稍安心,可是一想起刚才那怪人心里还是十分恐惧。他拿过笔写下一些问题给她看,问那个怪人是谁。 喜凤告诉他,那是另外一个弟弟,爸爸不准他到这房子里来,他住在后边的教堂里。平时都是喜凤给他送吃的,但最近太冷了,他就自己跑出去找吃的。 喜凤怕那怪人会伤害高菲,就把他带到楼上。在那他见到了人球,那个只有半截身子的可怜孩子。人球的脑袋是额头往上都塌下去了,样子显得有些愚鲁。但他喜欢笑,见生人也很和善。 这样高菲在洋馆里躲了两天,直到我们找过来。他们误以为是来了小偷,本想赶走我们。却不想我们误打误撞的,一路跑到楼上高菲躲藏的杂物间里。 大致听完了高菲的讲解,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误会了人家的好意。却把他们当作鬼一样看待,其实人家并不是坏人,我们才是不请自来的“强盗”呢。 我和三儿跟喜凤和人球投去抱歉的目光,人球捂着脸笑起来,十足一副孩子样。喜凤这时换了一个面罩过来,上边套了两个洞,露出眼睛。 我透过那面罩看了看她的眼睛,觉得亮晶晶的,十分好看,比带着那娃娃头好多了。 喜凤见我盯着她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在自己头上身上来回比划,一会指她的面罩,一会指着自己的脸。意思是,你干什么总是蒙着脸,不露出来。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将面罩揭开一部分,露出嘴巴的皮肤。 我和三儿见到她露出的皮肤,不禁心里一惊,啊了一声。见那露出的部分皮rou斑驳,每一块完整的地方,全是烧伤的痕迹。 原来这孩子的脸的下半部全都被烫伤了,难怪会带着一个面具。一来可以保护面部;二来也遮挡下脸上的瑕疵。估计她自己嘴巴这样笑不出来,所以才会选了一个爱笑的娃娃头,希望给别人一些好感吧。却不想让我们误会成妖怪了。 我俩再次向他们俩拜谢,表示我们内心深深的歉意。如果一开始我们就说明来意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很多事情了,也就不会险些酿成大祸,烧了这房子。 喜凤和人球见我们如此大礼,忙过来扶起我们,笑着拍拍我们的肩膀。我也拍拍人球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表示他真厉害能,靠一双胳膊走路。 人球被我一夸,十分得意,围着我们走了一圈,还做了一个后空翻的动作。 我们几人惊喜之极,连连鼓掌。 待人球坐回原地,我问高菲:“这里的其他人呢?怎么就他们两个?” 高菲望向喜凤和人球,人球会意,说:“我,我告诉你们这里,这里的故事,好,好不好。”他说话虽有点结巴,但思维还是比较清晰,说出话来也听得懂。 人球说:“我,我要说,说故事了。故事,故事就叫:赫思德夫妇和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