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昏迷太久,甚至还依稀能听到晓云从远处发出的喊叫声,夹杂在夜风中清晰地从乱葬岗的方向传来。 凭借“我要去找回晓云的意志”,我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是踉跄着又跌倒了。那个对我下手的人是谁,温婆婆吗?实在看不出那个老太婆有这样大的力量。 这般喘息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能够站起来了。面对路的那头,我只想着一件事,去把晓云找回来。也许我是太多管闲事了,做娘的管教自己的女儿原本也是应该的吧,可我就是这么任性的想把晓云带走。 我将背包取下,只背着自己的铲子,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跑去。 那一晚的月亮真是圆呀,将乱葬岗照得如烂银撒地,倒是看得真切。这地方自从被山上泥石流冲过后,变得坑坑洼洼没有一处能走得路。如果晓云是给带往这里那一定是去了对面的瘟神庙,她说过那里是她住的地方,婆婆定是要把她锁在那里了。 她们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再犹豫,迈步朝着里面走去。 这乱葬岗里根本没有路,全是高低不平的土堆。因为都是从旁边山上冲下来的,都有着不小的坡度,加上里面夹杂着木头,石块和一些认不出得东西。她们两个小脚女人又是怎么穿过这里的? 我刚走了五十来步,忽然右脚落空,咔嚓一声,踩到一个坑里,半截身子都往下一陷,还好很快踩到底,惊出一身冷汗。我完全没有想到脚底会有陷阱,还以为都是夯实的土地。 我低头见自己的脚是踩破了一块木板,直接穿了个窟窿。那木板日晒雨淋早就脆了,上边附着黄土看着没事,但只要有重的东西一压就立刻化成碎屑。我小心地把脚拔出来,跟着带出几片绿光。那几片绿光在我腿上绕了几圈消失不见了。我心里好奇,拿出铲子把那窟窿戳大了些,往里一看,正看到一个骷髅头也朝外望。 我“啊”的一声,退后两步,两耳连着头皮一阵发麻。原来这是个棺材,我刚才带出就是“鬼火”。我知道所谓的鬼火就是人骨头里的磷。我刚才那一脚只怕猜断了那老兄的骨头,跟着带出了里面的磷,生出那绿光。 我虽然明白这里的道理,可是午夜时分在坟地里看到鬼火,心里怎么都不是很舒服。我双手合十对着那窟窿拜了三下,口中默念:“老兄,莫怪,老兄,莫怪。”转念一想,我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个男的,万一是个女的呢。 这下我走起来就不敢那么急了,生怕这乱葬岗里处处都藏着陷阱。刚才还好只是踩了个窟窿,要是不小心摔断腿,那可就留在这做新鬼了。 我走了半里路,看到地上插着一根杆子,灵机一动,把杆子拔出来,找来破布烂条,把我的铲子绑在前头,做成了一根长枪的样子,拿在手里还真像那么回事。这样我一边戳着地上的土一边走,心里踏实不少。 我边走边敲敲打打。这乱葬岗里当年埋过数千人,后来给那一场大雨搅和在一起。黑夜里,我也分不清楚前边哪一块是石头哪一块是棺材盖,只有敲上去听到声音才能分辨出来。好多棺材都是虚掩着,你稍一用力,就跟着哗啦一声打开,里面的东西跟着翻了出来。我就拿长枪对着里面的东西,确定它不会再爬起来,才轻轻走开。但这般走着,总觉得背后怪怪的,像是咯吱咯吱有东西在爬。我回头一看,其实什么也没有,可能是风吹动着骸骨或者木头的响声。 我的手早汗津津的了,心里也犹豫,要不等到天亮再来,兴许她们母女就和好了呢。 这般小心的走了二里地,前面横着一棵大树,枝条杂乱,七仰八叉倒在那,估计是上边塌方给冲到这里来的,合着泥沙堆积成一堵墙。我见树杆有十多人合围那么粗,左右有个五六丈长度,上边长着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爬是估计不好爬了,我一脚高一脚低的从右边绕过它。 我走到树根一侧的土坡上,看准脚下跳了下去。人砰的一声落地,跟着“轰隆”一声,我以为打雷了,一股气流往天上冲,我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就见面前一大片地面,居然升了起来,到了空中又分散成许多小的碎片。 天上传来一大片“嘎嘎嘎啊啊啊呀呀呀”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 数百只乌鸦的叫声,震天响地,把我耳膜都震疼了。 那些乌鸦在我头顶围成一股旋风,盘旋了一刻才纷纷落下,原来这里就是那些乌鸦聚集的地方。我担心起晓云来,刚才她经过这里是否也遇到这些乌鸦。据说这些乌鸦都是吃死人长大的,因此并不怕人,反而会对活人发起进攻。那我这个点过来,不是正好赶上人家夜宵的时间。 晓云可别已经被这些畜生给…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只盼能平安看到她才好。 那些乌鸦散开后又落在周围空地上,三三两两,枝头树杆,土堆荒丘,压得满满的。我握紧着长枪,观察了一阵,确定这群畜生对我没什么反应,才一步步往前走。 我转着圈走,感觉眼睛都不够用,这些家伙在月光下也就是一团黑影,有的把头缩在羽毛里,有的盯着我看。它们的眼睛在晚上发着黄绿色的光,像是黑夜里撒了一大片黄豆。 我握着长枪一会对着左边,一会朝着右边,恨不得后脑勺都生出两只眼睛来。就见四下数百个小黄点在闪烁,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些什么。 我这一防着上边就顾不到脚下,只能一步步慢慢往前挨着走,也不知道下一脚踩到个什么,凭感觉是长的,圆的,方的,硬的,软的,什么都有。那些乌鸦也不怕我,有的直接就落在我身旁。我走过的时候居然连身子都不挪,哼唧两声,吓得我赶紧把脚收回来。 我也是第一次午夜在乱葬岗里走,经验上是欠缺了点。这地方晚上真是安静得很,连只狗叫都听不到,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翅膀的摩擦声音和呀呀呀的声响。我心里只盼着,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别招惹谁,等我过去了就完事。 我小心的往里走。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歪,打了个踉跄。我拿杆子戳在地上,险些摔倒。虽然天黑,可我觉得脚下并无异物,怎么走起来脚下无根,越走越软。抬头看天上,那月亮也一会两个,一会变三个。再看周围的环境也是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我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那一棍子把我脑子打坏了。正纳闷,忽然鼻子里闻到一点香气,开始还不明显,渐渐越来越浓,过不了一会,竟然积香如臭,熏得着头晕目眩。 我心想糟了,子夜时分,莫非是那合欢花发出的子午丧魂香。昨晚,晓云送了我一朵香气不明显,可现在闻着像是有千百朵同时开放。我恍惚间,觉得一口气呼出,人飘了起来,回望下,甚至能看到自己还站在原地。 我心中大惊,这是魂魄出窍的前兆。我要是在这里丢了魂,还不成了行尸走rou,命丧这乱葬岗。我赶忙双手扶杆先站稳了,心中念着“紫清烟语中聚元还神”的口诀,让自己心神稳定住。一顿饭功夫,心境如水,四周的嘈杂都已经不入我心神。我抱元守一,定心凝神,周遭世界变得无色无形,一片纯白。 我只盼能守住心神,过了午夜,平安走出这里就好。忽然斜上方,一团黑炎升起,急速飞来。那是外在异变,被我灵窍所感应,定是有危机朝我发生。我闭目凝神,举枪就刺,那黑炎被刺中后,消散成烟。接着身后闪出几团黑炎一同飞来,我连刺几下当中,分开左右,枪头在身旁划出两道弧线,分拍左右的黑炎,随着将其化解。 陡然间,四周星星点点,黑炎大作,杀气升腾,飞到我头顶旋绕不断。我摆了个立马横枪的架势,准备迎战。我心知自己只要守住心神不乱针脚,一定能杀出这片乱葬岗。不管那黑炎是妖是魔,都来者无惧。 头顶黑炎盘旋几圈后,忽然有几道化作流星般朝我冲来。我早料到有此一变,举枪就刺。我平时也跟人学过几下江湖把事,但现在运起枪完全像一个老手,感觉在我身上似乎有人在替我运枪一般。 我在身上这股力的帮助下,连破了十几次黑炎的冲击,心中颇为得意。我不敢四处游动,只守住周身要害,以静制动,防得密不透风。 那头顶的黑炎见攻我不破,汇聚成球,从天而降。我双手舞动长枪,如风车转动,只感到头顶恶风历历,刮得脸生疼。这时候多疼都要忍着,咬紧牙关,万万松懈不得。要是散了神,非给这股恶风吹走不可。 那团黑炎在空中扭转腾飞片刻,忽然生出一对大翅,跟着脖颈一伸,仰头嘶鸣。 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