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豪雨病房里的那些记者们就好像一群被禁闭多年的饿鬼,在采访到了大量信息后,他们几乎连舔舐一下嘴唇的功夫都没留给自己,便纷纷带着饱足感准备离开这家满是酒精味儿的医院了。 趁着记者们从病房走到医院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大胡子主动走在前面带路。他不时还在借机口若悬河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记者们似乎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们考虑得更多的是,在新闻上是将这位满嘴跑马的医生写作“某某人”好,还是直接写作“大胡子”好。 至于那位和张豪雨有过交谈的年青摄影师,他的脸上此刻倒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他想马上回公司给那位姓黄的女记者打个电话,又或者亲自去一趟她的家里,如果这样还联络不到她,那么他将按照张豪雨说的,去城北区的警察局碰碰运气…… 等众人离去后,赵启超还依旧坐在病房里,虽然张豪雨本人并不怎么觉得,但他却有一种把朋友出卖给那些记者的感觉,“他们没有让你感觉不舒服吧?”他抱歉地问。 “没有,你说那个大胡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张豪雨似乎更介怀于那个神经科专家。 “你怎么这么想?” “他之前并没有告诉我关于狂想症的事,但他刚才在记者面前却突然这么说了。” 赵启超在深思熟虑之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刚才只不过是在用‘狂想症’博那些记者的眼球,至少我更相信你是获得了一种我们未知的能力!” “你怎么知道?”张豪雨表示怀疑,这可是一个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情。 赵启超的脸一下子认真起来,“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你昨晚所说的关于107那个女高中的事,其实我在两个月前见过她,她的特征和你描述的很贴近。除此之外,我今天还特地查了两个月前107病房的登记表,她的确是市二中的学生,我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照医生你这么说,我可能真的得到某种能力了。” 说着,张豪雨还颇有些兴奋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想起电影《蜘蛛侠》里彼特帕克(主角)的伯父所说的一句话:能力越强,责任就越大。 可紧接着问题就来了,张豪雨生为一个21世纪有理想、有抱负还会按时交税的年轻人,再怎么热血沸腾也是很有限的。像他这样一个永远烧不开的温水般的人物,有了这份能力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至于学美国超人那一套:把红色的三角短裤穿在外面,然后把头发弄得油光发亮,再满大街兜来兜去的行侠仗义吧?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么不久后某版的报纸头条铁定是:某某猥琐男因行为不检点,穿着短裤满大街sao扰女性而锒铛入狱…… 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侥幸没被警察抓,那城管这关他也照样过不了。 所以想在社会主义中国当孤胆侠客显然是行不通的,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吧。比如开个异能侦探所之类的,凭着这份尚未吃透的异能,来钱也一定比报社里的工作多。可惜这个富有建设性眼光的行业也没这么好混,因为但凡去‘庙会’里转过一圈的人都知道,坐在那里看手相的邋遢老头,个个说自己有异能、能通灵。这种谎话听得多了,人们就不相信什么狗屁异能了,哪怕你真的有也不信。 不信?那找个有异能的人到大街上去显摆一下本事,观看者必然会边拍手边夸赞:这街头魔术不错。 这么想着,张豪雨刚捏紧的拳头就又松开了,兴奋劲也消耗了不少。 见他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赵启超上几步关心的问:“豪雨?你没事吧?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你身上的变化,从医学角度上说,我们人类的大脑只有百分之十在运作,也就是说谁也吃不准开启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后会得到什么本事。所以你身上的变化也是正常的,没必要放心上。” “这个……”张豪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刚才想的和对方眼下安慰的完全配不上套,不过出于礼貌关系,他还是说了声,“谢谢你,赵医生。” “以后就别叫我赵医生了,叫我赵启超就行,你认识我可能只有两天,可我认识你已经有两个月了。”赵启超亲切地拍了拍张豪雨的肩膀。 等到他走出病房回办公室以后,张豪雨就毫不疲倦的问头顶上那只一直赖着不走的猫头鹰道:“食獹,说实话,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能力?” “你慢慢就会知道了,我可没有必须告诉你这些的义务,况且我只是一只低等禽类不是吗?” 很显然,这家伙还在跟张豪雨怄气,不过以它斤斤计较的性格,张豪雨自知是很难再从它嘴巴里问到有用的东西了。 8月8日一早,市区里的许多报纸以及一些电台都纷纷报道了张豪雨的事。毕竟,跟大学生卖猪rou之类的新闻比,人们更愿意花钱去看一则关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获得了超能力的新闻,即便是在它的真实性并不那么牢靠的情况下。 到了午间新闻时段,又有新闻接着报道出了一则关于外景女记者死亡的消息,死相很恐怖,但最要命的是这件事居然和之前报道的张豪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张豪雨”三个字已传遍街头巷尾。 下午三点多,张兴国敲响了病房的门,张豪雨睡眼朦胧地从午睡中醒来,“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所以刚才睡了一觉。”他用手调节了床头的按钮,好让自己躺坐着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你看看我带谁来了?”张兴国微笑着,他伸出手,向门外招了招。 “HI,豪雨!”一个爽朗清脆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接着从门缘边探出一张漂亮的脸来,是陈佳诺。 实际上,在张豪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陈佳若在自己心里演练过很多次见面的场景:有像电影那样冲上去抱着对方的,也有在沉默中静静等待对方煽情的。但当自己真的置身于这一刻时,她却只是像平常那样简简单单地用阳光般的声音开了头。 见到穿着一身警服的陈佳诺走进病房,张豪雨的心里也不平静,他感到即震惊又轻松:震惊,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女警官留起了长发,比两个月前比更漂亮了,而这么漂亮的姑娘却时常会来看望昏迷中的自己,受宠若惊之余更是内牛满面;至于轻松,是因为她此刻表现得和往常一样自然而又阳光,这让他没有心理负担。 “大明星!你可把赵医生他们给累坏了,呵呵。”向来不习惯沉默的陈佳诺最先打破了病房内的平静。 虽然张豪雨对陈佳诺的话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的嘴角还是随着她的声音而露出了诚恳的笑,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这个不小的城市里已经到达了街知巷闻的程度。 不过很快,赵启超的到来将让他明白到这件事。 当时,赵启超是抱着一大堆凌乱的东西进来的。 在将抱进来的东西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以后,他笑着说:“豪雨,你快把外面的值班护士给气疯了。早上很多报纸和新闻报导了你的事,从十点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打电话询问你的真实情况。到了中午就更不得了了,很多人特地跑到医院想把这堆东西亲手交给你,害得那些护士都快成保安了。” 听到这些,病房里响起了几声畅怀的笑声,只是张豪雨本人却笑不出来,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报纸和电台居然会拿自己的这些事,在整个城市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这让他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担忧——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不怕人偷,就怕贼惦记吗?’照此推算的话,张豪雨觉得现在应该有难以计数的贼盯上自己了。得在家里藏一些类似于板砖的便携式武器才行,他这么盘算着。 不多久,赵启超捧进来的那堆东西就被理清出来了,一共是二十五张明信片,以及一大一小两个经过了粗略包装的盒子。 在张豪雨还没来得及认可的情况下,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早已开始擅自拆看那些明信片了,这让张豪雨觉得他们有些侵犯自己隐私的味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三个的确有权利这么做:张兴国是自己的长辈,看写给自己儿子的明信片天经地义;陈佳诺则是个警察,当然即便她不干这行,那她至少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去阻止一个女人这么做;至于赵启超,当你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这么干的时候,你不会介意再多一个了。 在看完收到的二十五张明信片后,陈佳诺大致上将它们分为了两类: 其中大部分都是由那些百无聊赖的人送来的,他们极力抨击张豪雨是在故弄玄虚,是在可耻地炒作自己,字里行间充满了强烈的批评主义色彩,其中错别字很多,这导致陈佳诺朗诵这些明信片时会忍不住频频发笑。 还有一小部分,是一些宗教社团的人寄来的,他们希望张豪雨能通过他们的帮助来发挥好上天赐予他的能力,有的还建议他以某位神的名义写一本书。最离谱的就是有个人只是寄来了一张天宫图,下面标注着一句话:你会买彩票吗?会,请联系电话…… 看完了所有的明信片后,张豪雨感到一阵失落,他觉得给他寄来明信片的人都是些不可理喻的人。现在他唯一希望的是,那两个盒子里的东西会让自己心情有一点转机。 他先选择了那个大盒子下手,在细心的拆开包装后,里面放着一个布娃娃,它头上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家一岁半大的孩子失踪三个月了,希望你发发善心帮我们感知到他在哪里,谢谢”下面是一个用来联系的电话号码。 张豪雨试着闻了闻那个布娃娃,除了一股樟脑丸的味道以外什么都没有。面对着三人期盼的眼光,张豪雨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他们想看什么。 接着他打开了最后的盒子,从里面掉出了一部老旧到脱漆的手机,背面像之前那个布娃娃一样贴着一张大大的纸。张豪雨刚要去细看那张纸究竟写了什么,突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冲他的脑门,而后这种气味粒子又开始在他脑海中形成一幅幅图像: 这是一个闷热到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除了灯光以及大型的排风扇,就只剩下黑乎乎的岩壁。很多人都赤着膀子在干活,有的在使用一个巨大的钻头去摩擦岩壁,一条条高压水柱正从钻头的一排喷口上激射出来。 “是矿井?”张豪雨通过视线所及的情景,判断着。 那些矿工都在不停地干着,好像他们的工作永远不会完。“危险!”张豪雨在喊,他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浓烈的rou制品腐烂的味道,在他面前的一些人也都开始不时透露出种种死亡征兆。但他们听不到他的喊声,因为这一切早已是过去,他们只会像一群牵线木偶一般反复的持续着自己的动作,直到一声巨响传来,整个洞xue开始为之震颤。 “瓦斯爆炸!”终于有其他人喊话了,但此时,死亡已不可挽回的到来了。很快,一条巨大的火舌便带着热浪呼啸而来,将前面些的几个人逐一吞噬了。 这时张豪雨视线所在的身体也开始跑动起来,他向着一个类似电梯装置的门口跑,但是,这里是距离地面一百米多米的地方,就算是他跑到了电梯上,又怎能逃脱死神的手? 在绝望面前,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只因为他还想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妻子,爱让他坚持着。但个人的意志永远抗衡不过灾难,最后,一块巨石无情地砸碎了他那渺小的身体,抹灭了他坚定的意志。 张豪雨一身冷汗的从幻境中惊醒过来,他现在终于确信自己是得到了一种能力,一种能窥视他人死亡的能力。因为他从未下过矿井,今天以前他脑子里对矿井的印象是绝对的空白,他不可能凭空想象得出那般真实的场面。 “孩子,你没事吧?”见他一直在发呆,张兴国有些担忧的问。 “我没事。”张豪雨抹了一把满是汗珠的脸,他迫不及待地去翻看手机背面贴着的大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那天以后,爸爸一直没有从工地里回来,mama去找爸爸了,她把我送到这儿的小姨家,这只手机是爸爸临走时送给我的。你能帮我找回爸爸吗?” 文字的下方还有一幅小孩子画的蜡笔画:一幢房子前站这一个人,这个人皮肤被画成了土黄色,头上带着顶矿帽,张开嘴在笑。旁边用箭头注着两个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