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地方吃饭?走,咱们一起进雅间。”田友量就要拉着徐茂先进雅间,徐茂先指着柳温两人道。“雅间我就不去了,今天我要与同僚谈点事。”然后他介绍了柳温。 一个柳城縣令,田友量对柳温和蒋华山,明显就没什么热情,只是用官场习惯的客套话谈了几句,话峰又转到徐茂先身上。“徐大人,这次你可露脸了,我听说冯知府在堂议上,对你称赞有加,还要所有的人将柳城縣作为榜样,了不起,了不起啊。” 田友量竖起了大拇子,一个劲地夸赞道。 这田友量是宜阳府掌管财政大权的官吏,居然和徐茂先称兄道哥,柳温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档次,也就尽量少搭腔,只是在一边陪酒赔笑。 手握财政大权的田友量出来吃饭,自然不用自己付钱。见徐茂先不愿进雅间,也不再客气,打了声招呼后讪讪离开。 柳温拿着菜谱又添了两道小菜,蒋华山点了一个,凑足了八道菜。徐茂先皱了皱眉头。“再添两个,十全十美,一顺百顺。”然后他又要了条清蒸金鲤,一道暴炒羊蹄。 “够了,太多了!”柳温曾经进入几次大府城的小馆子,多数吃的不过是农家饭,但在这种奢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徐茂先如此破费,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阻止却又来不及了。 徐茂先刚赴任的时候,兴修水利,自己还在跟他玩手段,耍聪明,尽量避免承担责任。近一年下来,他完全了解了徐茂先的为人,现在想起,自己当初的举动实在有些幼稚可怜。 此刻,他甚至想把縣里吴正林等几个老资历,在暗中捣鬼的事情说出来。 吴正林恨徐茂先也是事出有因,本来按上头的意思是自己递增知縣,让吴正林接柳城縣令一职,没想到徐茂先从天而降,抢了他縣令的位置。要是来一个资深老的官吏也罢,偏偏徐茂先还这么年轻,败在一个二十岁,乳臭未干的娃娃手里,吴正林自然心有不甘。 因此,在柳城縣公务的开展上,吴正林总是拖拖拉拉,整天倚老卖老,连徐茂先都指使不动,甚至暗中弄出点什么障碍才心甘。也许他就在想,只要挤走了徐茂先,他才有出头之日。 十道菜上齐,徐茂先又要了一坛上等佳酿。 五十两一坛的酒,看得柳温有都些神经紧绷。这可是要徐茂先自己掏钱啊!本来还想等下自己抢着结帐,但这坛酒一上来后,柳温就有些打蔫了。 这顿饭要是不花去一百两银子,打死他都不能信。 以前柳温在别的地方任职,花销无度的场合倒也见过,吃顿饭、逛个青楼三两五两的常事,但这是小縣城这种范围,縣里的财务状况他最清楚。 徐茂先来了之后,虽然财政稍有了起色,也仅是勉强能够维持局面。若要大动干戈,资金就显得贫乏了,如果说徐茂先是借公款吃喝,就算有心縣里也是无力。 如此,就这么一顿酒菜,他徐茂先自掏腰包,少说也要三年的俸禄啊,三年啊.... 酒过三循菜过五味,柳温心里就总想着徐茂先的好,最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徐大人,你要小心吴正林这个老匹夫,他对你好象很有成见。” 徐茂先淡然一笑,似乎全不在意。 “来!喝酒,吃菜,我们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蒋华山你也别光愣着,快尝尝这上等佳酿!”徐茂先端起杯子,居然像没听到柳温那话似的。柳温还想说什么,门外便响起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一个达官贵人扮相的中年男子,一边写着笺条发送一边上楼赴宴。他的嗓门格外洪亮,又不注意四周影响,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发送笺条的信鸽,乃是出自大明京城西厂。 永乐十三年,西厂信鸽在宜阳府非常少见,一般的人用不起这奢侈的物件,光是饲料钱一个月也得十两银,买只信鸽少说几百两。连徐茂先和柳温这样的縣里一二把手,都没有佩信鸽,这人能用此物若无其事地与人联系,可见是个有钱的主儿。 “嗨,我说田大人,这事还信不过俺老牛?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你大可以放心吧,我们供给宜阳府两衙的物资质量,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催我还欠款?嘿,我老牛是什么背景,你古员外还不清楚?都跟你合作了这么些年,你得相信我才是啊!” “呦呦呦!王管事咱好些年没见了。不如这样,明日正午可有空闲,我在望云轩候着,咱们出来聚一聚?” “哎呀,这不是秋掌柜吗?幸会、幸会!您忙、您忙!” 这人一路招呼,装模作样地笑着。“嘿!走到哪里都不消停!真是要忙死我了。” 柳温看着那人放走的西厂信鸽,心中顿生羡慕,感叹道:“唉,我说徐大人啊,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种奢侈物?想想你和我堂堂一个知縣,縣令的,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连个联络用的上等信鸽都没有,这也太不方便了。” 徐茂先笑笑,道:“这些不用急,我们慢慢都会有的。如果猜得不错,年底柳縣令你就可以加官进爵了!” 说到升官的事,柳温嘿嘿一笑不说话,不再羡慕他人。 他早听到消息,自己有望在年底调离柳城縣,这一次挪动,主要还是通阳渠的功劳,自己倒是的的确确沾了徐茂先的光。 正说着,那位大嗓门的中年人似乎见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哎呀?这不是徐大主簿吗?哦,错了错了,应该叫徐知縣才对。” 中年人已经快步走过来,徐茂先倒是记不起来这人是哪位。不过他还是站起身,友好的与对方握住了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对方明显的暴发户形象,五十左右的年纪,脖子上挂着砖头大小的玉牌子。 一般年纪不小的中年男子,肚子都大的惊人,而这位也不例外。只是与徐茂先握手的时候,依然没忘了把手脖上的金链子露出来。这一动作,显然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年头,披金戴银的财主可不多见。 “瞧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记不起来了吧?我是黄牛商队的黄大牛啊。上次不是和你还有田大人他们一起吃过饭?”黄大牛这一提起,徐茂先总算模糊记起来了。“哦,原来是黄掌柜,你看我这记性。来,快请里面坐!你我喝两杯怎么样?” 黄大牛头一扬,笑道:“哎,我怎能如此放肆?要喝也要到我雅间里去喝,我请大人你才对!上次一别,俺老牛就一直想寻你,可惜没机会。” 黄大牛掏出上好的烟丝奉上,徐茂先犹豫着回绝了,自从来到大明朝之后,他基本把烟瘾戒个干净,黄大牛倒也不在意,道:“听说你调到柳城縣去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调回来?” “这个嘛,做官哪里都是一样,都是为百姓某福嘛。” “那是!那是!还是徐大人境界高,我可是都听说,你在柳城縣混得风生水起,那么一块烂摊子,硬是搞出了这么大动静,佩服,佩服。” “那都是大家抬举,我可没有大家说得这么厉害。还是黄掌柜有手段啊!宜阳府知名的员外爷。” “那里,你徐大人调回来,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冯知府不是在堂议表扬了你,对吧?有冯知府一句话,大人你可就是前途无量,前途无量了。” 两人胡扯了一阵,黄大牛便要请三人去雅间,徐茂先笑着回绝道:“好意心领了,我与同僚有公务协商,今晚便不去叨扰了。”随后他又介绍了柳温和蒋华山。 黄大牛与柳温客套了一番,十分婉惜地道:“既然徐大人和柳大人不肯给面子,那今天这顿饭算我的,算我的。” 徐茂先正要说话,黄大牛便制止了。“哎,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机会表现吧?要不就是真看不起我。”然后他就朝店小二喊道:“小儿,这桌算俺老牛帐上。” “那怎么可以?”徐茂先刚开口,就有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说的也是与徐茂先同样的话。众人朝楼梯口望去,却是宜阳酒楼的老板,秋墨才从雅间里出来。 秋墨才刚在雅间里陪了酒,就听到黄大牛这大嗓门在吼,他就有些不解。黄大牛是典型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中心,如果对他没有好处的话,他才懒得搭理人家,今天怎么有这么好心,一定要请别人吃饭? 仔细一听,才知道是徐茂先在这里吃饭。 当初宜阳酒楼刚开张,徐茂先当主簿的时候,曾多次陪各路大人来这里捧场,因此与秋墨才也算很熟。 像他们这种有后台的商人,小道消息都很广,刚才在雅间里陪酒时,就听到那些官员在议论,说冯知府在堂议上称赞了徐茂先。 这还得了?能博得冯知府青睐的人可错不了,这就意味着,徐茂先在宜阳府地界将会官运亨通。 看到秋墨才,黄大牛脸上又堆起了笑。“郑老板,又见面了!” “好你个黄大牛,竟敢在我的地盘上跟我抢饭局。”秋墨才拿出更高一等的烟丝,给大伙敬了一圈,然后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徐茂先。“徐大人,怎么来了我这小馆子,也不跟我说一声,如此招待不周,我秋墨才都过意不去了。” “秋掌柜言重了,我们就随便吃顿饭,不想惊动你这大忙人。”徐茂先在心里叹道,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其他地方。 但秋墨才态度很坚决。“那可不成,今天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你来我这里吃饭,还要你掏钱,不是打我的秋墨才的脸嘛?说好了这顿饭我请,那便是我请!” 秋墨才喊来店里小二。“你去后厨加几道菜,再上两坛我窖藏的好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