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船队就到了旧港的范围内。 天气很好,海面上无风无浪,碧空如洗,远远的就能清晰地看见港口的海盗船已经出动了,虽然没有堵住整个海路,但也摆出了防备的架式,分明是陈祖义告诉郑和,想拿下他是没那么容易的,甚至他还要打船队宝物的主意。 不过这并没有让人觉得他的横蛮,反而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平静如一面大镜子的海面上,大明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来,搅得海面上无风掀起三尺浪。因为没有风,船帆并没有鼓起,密密麻麻的桅杆像一杆杆长矛一样直指天空,船还没到,气势就笼罩到整个海上。 陈祖义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安,未等船队进入有威胁的范围内就已经摆好了战阵,港口内的陆地上也动了手脚,他以为明军不会看到港口内的情况,但他想不到一点,明军有一架高倍望远镜,现在的名子叫醨醩,是高闯从现代带来的,虽然只有一架,但站在主船高台上的大明将帅们可以轮流观察局势。 “陈贼未战先怯了。”郑和轻轻一笑,这时候才显出沙场老将的镇定豪迈的气度,不像平时那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周闻接过望远镜,看了看道:“他把战船一字排开,又没离开港口多远,就是想以机动灵活的战术对付我们,如果战败立即回港口。港口中必定设下了埋伏,如果我们强行登陆,肯定会伤亡不少。” “所以才说他怕了,还没打就惦记往港口跑。”郑和道,“巩大人,下边就看你的了。” 巩珍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这么大个船队,调度起来是非常复杂的,好在因为预料到有这一仗,船队在航行时就已经排好了菱形编队――最前方是战船,然后是几艘马船,假如水军登陆,马船上的马匹可以随时调用。再然后是客船,客船上虽然都是工匠,但手中也有普通的武器,危急时刻也能保护紧随其后的主船而战斗。 高大威风的主船居中,身后是粮船、水船、货船等船只,数量不少的八橹巡游艇在船队的外围游弋着,准备随时增援。看着这一切,高闯觉得虽然海面上很平静,但却给人风暴即将来临之感,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气氛。 他心跳加速、喉咙发干,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这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应该是为战争而生,他就是适合这样的生活。 这第一战既然是佯攻,自然不需要高闯带领的追击船参与到其中,可是高闯一看这场面热血沸腾,于是对郑和道:“大人,我想跟巩大人上阵,学习一下要怎么应敌,以后――也好有个经验。”为了保密,他被封为追击船队指挥的事没有宣布,现在甲板上人多眼杂,他只得含糊表达。 郑和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爱惜高闯是个人材,有意栽培,但玉不琢不成器,再说这人出现得古怪,继续观察一下也好。 战鼓起,八艘战船和十艘巡游艇已经离队了,劈波斩浪的向前进发,激起大片的白色浪花,像箭一样直插向敌人的战阵。高闯没有和巩珍呆在主战船上,而是上了一艘八橹巡游艇,想最近距离的感受海战的气息。虽然是佯攻,可普通将士们都不知道,尽管他们都是水师的老兵了,也不禁有些紧张。 眼见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高闯擦擦手心里的汗,握紧弓箭看向主船。在古代的海战中,船只之间是用旗语、烟火和鼓声来传达命令、互相联系的,主船不发号令,其余船只不得擅动。 就见主船上的巩珍安稳得很,与敌方相隔两箭的距离时停下了,令一个士兵对着敌船先喝起了话。大明的时代还没有现代的扬声设备,只有一个用薄铁卷成的喇叭状筒子,不过喊话的人大概有内功,气沉丹田语音嘹亮,虽然语句文绉绉的听不大懂,但意思是让陈祖义投降,然后威胁了一下。 高闯心中暗赞巩珍想得周到。如果他们一上来就狂攻,反而显得有些作假,要知道招降一直是第一手段,明军也不可能没有试探就猛攻一气这么鲁莽。 喊话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海盗方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船队最前方位置的战船上放出了一只冷箭。这箭是带哨的,尖锐的鸣叫着,嗖地飞了出去,但由于距离远,未到敌船的船头就直钻入了海里。而回答这支箭的,是敌船上也发出了同样一只箭。 这就等于宣战一样,巩珍一挥手,主船上响起进攻的鼓声,旗语打的是蛇形阵,于是十八艘船迅速变换队型,向敌军扑去,而陈祖义方面也一样。 顷刻间,双方战船迎头相遇,才一到射程范围内,双方的羽箭就飞也似的射上了对方的船只,喊杀之声也扑天盖地的传来。高闯只听到耳边嗖嗖和当当之声不绝,四周杀气涌动,有的箭擦身而过,有的箭钉在了船板之上。 他集中精神,瞄准距离最近的海盗船上的一名匪徒,拉满长弓,冷静地放出他参加海战的第一箭。他力气大,瞄得准,虽然那个海盗感觉到了危险,但他还是没有躲开,一箭被贯穿了喉咙,惨叫着当场见了阎王。 此时的高闯来不及想什么,也来不及炫耀自己的箭法如神,只是一只只的把箭袋中的箭射了出去。大明的战船设计精良,船帮较高,他反应快,人又冷静,像一名潜伏的狙击手一样,以船帮为掩护,射杀不少海盗。 从他这边不断传来威胁,不久海盗船上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名看似头领的人大喊着什么,听着不像是汉语,长得也不像是中国人,大概是混编进海盗军的蛮夷。这蛮夷指挥几名箭手在船帮和盾牌的掩护下向高闯放箭,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差点在一秒钟之内就成了刺猬。 啊的一声惨叫传来,身边的一个士兵被射穿了肩膀,倒伏在地上,高闯手脚并用,举着盾牌爬到这士兵身边,把他掩藏起来,然后冒着箭雨又爬了回去。这种躲藏让他窝火,感觉自己好像躲在壳里的乌龟,于是借着船只的一个颠簸,向左边猛滚了几滚,躲开对方的瞄准聚焦,猫在角落里向外观察。 篷的一声巨响,船头有火光传来,还有兵士灭火并反击的声音,双方的战船已经接近到可以投掷火器了。一瞬间,高闯似乎都感觉到了对方高大船只的阴影,再抬眼看去,本方最前面的战船已经和敌船交错而过,绞杀在一起。 八橹巡游艇小而灵活,如果近距离强斗处于劣势,于是桨手们听从水手长的指挥划动巡游艇在水面上穿梭,专追着敌船的尾部打,避开船侧密集的攻击。一边的主船也与敌方主船遭遇了,士兵们在甲板上奔跑、厮杀、呼喝,互相投掷所带的火器,见到本船起了火又急忙扑灭,离得近的船之间搭上了木板,众多士兵和海盗都想攻到对方船上去,有的成功的跳到了对方的甲板上厮杀,有的在板上就被砍落入水,还有人借助桅杆上的绳索荡到了对方船上去! 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流血、不断有人落海,也不断有人继续冲上去,一波一波的攻击和防守使得平静的海面也沸腾了。鲜血、惨叫、刀剑、火光,让身在其中的人再想不起别的,只想杀退对方。 高闯忽然有些后悔呆在巡游艇上,因为他不能跳到对方的主船上去搏斗,只能像打游击一样,虽然这非常有效,但时间一长就与大船隔离开了,加上有许多船起火,燃起了黑色的浓烟,各船之间只能凭借鼓声来接受主船的命令。 “收兵了!收兵了!”一名水兵听明白了主船的鼓声,大喊道。 小艇立即掉转船头,向本方的海面阵地行驶。高闯趴在船尾,一边不甘心的把落在甲板上的武器和仅剩的武器掷向敌船,一边费力的透过硝烟弥漫的战场观察局势。 就见海盗船把明军的队形冲散了,似乎想要个个击破,但明军水师的军事素质极高,并没有一丝慌乱,随着主船上的鼓声指挥,游走于想要合围的敌船之间,距离近的还相互协作、首尾呼应,很快就冲出了包围和阻截,行驶到相对安全的海面。但虽然如此,十八艘船仍有一半起火,其中一艘似乎还漏水了,好在看来火势不大,漏水的也不严重。 陈祖义的战船也是一样,看来受创的情况更严重些,有一只船甚至已经开始沉没,但他们毕竟逼得明军水师撤兵,远远传来了一阵欢呼和叫嚣的声音。 “佯攻并不是一件好对付的差事。”这是高闯回船后的第一个想法。 为了让敌军看不出破绽,这一仗打得也算惨烈,最后全船将士认为是输在对海盗的准备不足上。没料到他们也有火器,没料到他们还有战术,并非一群乌合之众。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为了布下这个诱饵,巩珍大人还伤了大腿,要在主船上修养些日子才能继续指挥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