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石头递给他。我看到他看到石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肌rou一跳,但随即又变回去了。他拿着石头,尖朝着太阳,圆的那头对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好东西!” 我听了,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二话不说就走。 他喊:“你干嘛去?” 我说,我走啊,你不是说,东西不好? 他跳下来,跑过来,拉住我说,你别急,东西是不好,但我又没说不要。先过来坐,先过来坐。 我跟着他回去,重新坐在凳子上。 王大头说,你打算卖多少? 我心想,跟这家伙,先开高点,不行,也能探个价。于是,我狮子大开口,说,一万五! 王大头听了,一脸苦相,说,你抢银行去吧。 那你说,值多少? 兄弟,也就是你,看在你爹曾帮过我,你们娘俩也落难的份上,我给你个实诚价,六千。 我听了,多少?六千。 妈的,比我预计的高多了,原本我觉得卖到一千就不错了。 好,成交。我说。 王大头点了钱给我,石头给了他。 我对他说,你不能说我卖给你一块石头,不然要债的又该上门了。 他笑着说,我傻啊,你从来没有卖我一块石头,我也从来没有买过你的石头。 我怀里揣着六千块钱,赶紧往家里走。 六千块啊!有岁月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了。 话说人也真怪,有钱的时候,大把大把花,从来没觉得它好看过,也没觉得它多金贵过。但现在,我觉得它们就是好看,就是金贵。 我揣的紧紧的,生怕它们飞了。 我先去买了荷叶鸡,又买了瓶白酒。一齐揣了,这才回家。 到家后,我妈正在熬白粥。 我说,妈,别熬粥了,我买了鸡,还有酒,咱们娘俩喝一杯。 臭小子,你哪里来的钱?昨天到今天,两天都没去场上。莫非你瞒着妈,还有个小金库? 哪里有啊,我不都孝敬妈了嘛! 我从怀里拿出一沓子钞票,小心地放在桌上,推到老妈的面前。 老妈的眼睛亮了,问我,哪里来的? 我笑了,我不说。 老妈笑了,肯定不是抢的,我收了。 你也不问问是做什么来的,就,就这么收了。 我问了,你不说啊。总之,我知道,我儿子的钱都是干净的,我收着,我收着。 我坐下,撕了一根鸡腿,又倒了杯酒,递给老妈。我也给自己撕了一根鸡腿,倒了杯酒。 我们娘俩碰了杯,喝了。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感觉我们家的明天就来了。 我看着老妈,把我前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给她说了一回,足足说了有一个多小时! 老妈说,你那块石头就要了六千?你个傻小子,那块石头六千,卖低了。 为什么? 老妈没搭理我,缓缓地说,好歹我跟着你跑了的死鬼老爸混了四十年,他的道行我也有。道理不跟你说了,你这十六年算是连你老爸的万分之一都没学到,也怪我们把你惯坏了,很少管你。 我说,这说着石头呢,怎么又数落起我来了。 你现在,赶紧着把那个老先生给请来。 都这么晚了,明天去吧,明天也不迟啊。 天有什么早晚?学本事更没有早晚,你得抓住机会,赶紧去! 我这还没吃好,就被老妈撵出来,去找那个老头。我心里不愿,但不能违背了老妈的命令! 我摸黑翻上山岗,前往黄师傅家。 黄师傅的家在山岗上,他孤身一人住,那个地方是个乱葬岗,许多在场上丧命,又没有家人在这的,都被草草地葬在这里。 加上这一带雨水多,草木也着了人气,生长的格外茂盛。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敢来这里。 老妈明知道这些,大晚上的还要让我上来,不是明摆着要折腾我嘛。 草丛中各种虫子叫,我拿了一根棍子,四处拨打,给自己壮胆。 转过一道弯,一点灯光忽明忽暗。不错,那里就是黄师傅家了。 推门进屋,那老头正跟黄师傅守着一个塘火喝茶! 我也凑过去,拿了一杯茶喝,先定定我的神! 黄师傅说,小余,你来我这儿,不害怕?还不客气,我这茶劲大,喝了怕你今晚睡不着觉了。 我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三杯,对黄师傅和那老头说,要不是有事,我才不来你这儿,我今晚上别想睡觉了。 说完,我放下杯子,走到老头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您说的话,我信了。 老头看看黄师傅。黄师傅笑着不说话。 老头说,你信了,不打我了? 哪敢啊,以后就许你打我,我再也不敢打您了。 我又把怎么擦的石头,怎么卖的石头,怎么回家跟我妈说的,我妈又是怎么把我撵出来请老头,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头说,你知道为什么卖便宜了吗? 我摇摇头,其实我真的搞不清楚。 老头说,这行里有一句话,宁买一线,不买一片,说的就是这石头上的绿,那要是一条线,它就有可能往里走,那要是一片,就很大可能是浮在表面的上绿,再往里就没了。你这把两端的石头磨透,对着太阳一看,里面肯定是水汪汪的绿一片,那就是一条线给映的,你不懂,让王大头捡了便宜。少说了,得这个数。 老头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万?我说。 二十万!傻小子!老头和黄师傅都笑了。 他们还有心情笑出来,二十万的翡翠就让王大头六千块给收走了,这便宜不是捡大发了! 不行,我得找王大头要回来去!我吼道。 我正要往外走。老头在后面很严厉地喊,干什么去? 我愣住了。我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拦着我。 出去的石头泼出去的水,那是出尔反尔的事情,怎么能做?这玉石本来就没有价,不是你挣就是别人挣,拿得起就得放得下。这事不赖王大头,赖你本事不到家,一不会找,二不懂擦,三不懂切,四不懂琢,五不懂神。这五项里,但凡会上一种,也不至于被唬了。 嗨,权当是个教训。我这才明白,我老爸为什么富了二十年,一块石头就把他搞垮了,这里面的事太多了。 我噗通一声,给老头跪下,梆梆绑磕了三个响头,对老头说,您老收下我吧,从今往后,我跟您学本事。 老头笑了,说,行,明天我去你家,然后正式拜师,跟我学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