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倒背着双手站在围栏边看着鸭子吃食。他鬓角已有很多头发苍白了,面容削瘦。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老了瘦点儿是无关紧要的。但唐父是个有心脏病的人,常年脸上总有病象,动不动就会胸口痛啊,窒息啊,等等,削瘦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像他这样年纪的病人,是该好好补养的。作为一个有孝心的人,唐鲁立经常想给他买些补品、营养品来吃,但唐鲁立至今没出头之日,赚不到钱,有心无力,便只能无奈地忍受着心中隐痛的折磨,难以了却心愿了。 …………………… 曾小丽每日早晨都要在自己的闺房里读英语、背英语,从深圳辞了工回到安都镇以后,一直坚持到现在,至今没有中断过。 曾小丽以前在安都镇镇中读书时,因为心思在其他方面,不在学习上,从来就不算是一个高才生,所以一次也没考进过她所读的那个班的前十名。按照该校以前的惯例,凡能考进文科重点班前十名的人,高考一定能考上大专线,然后出去读大学的。有那么两年时间,她真是豪情满怀,拼命下功夫,一心就是想考进本班的前十名去,心中憧憬着将来自己能成为天之骄子、“出人头地”的美好前景,不断地发奋学习,日日都约束自己不浪费一点儿时间。当时她心中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争取考上本市的一间大学,最不济也要考上本市的高级技工学校或者商校、卫校去。读高二高三的人很多已经春心萌动了,虽然学校明文禁止,也有一些男女同学偷偷谈恋爱,甚至偷吃了禁果。由于她长得美丽出众、苗条娉婷,当时不仅本班的有些男同学,甚至连外班以及高年级的某些男同学,都偷偷地给她递过条子,或者通过邮局给她寄过信,希望和她“交个朋友”。 曾小丽对此完全不屑一顾,每日里居高临下,孤芳自赏地在学校里走进走出,对谁都不正眼瞧一下。按照她的实力和准备情况,考上本市大学还是有一定希望的,虽然不如本班前十名那样有把握。即使最糟糕的情况,让本市的高级技工学校或者商校、卫校录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行吧?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偏偏高考第一日,鬼使神差的她就得了急性阑尾炎,待到做了手术出院后,高考结束已经有两三日时间了。一次高考失之交臂,就决定了她的终生命运,跟唐鲁立差不多。 第二年学校开高三重读班,曾小丽曾经想去重读一次。开始父亲也赞成她,给了钱她去报名。可才读了一个学期,做人容易昏聩的父亲,就因她的两个阿哥出门打工打不下去,重新回到了村里耕田,经济拮据难讨老婆,而逼迫她退了学。从此她的求学之路便在这儿搁浅了,使她有大半个月在晚上躺在床上都总是耿耿于怀,难以成寐。 曾小丽虽然不能再去学校读书学习了,但她早上读英语的习惯,却在深圳打工不能继续下去而回到安都镇以后,重新开始了,看起来,这次会一直延续下去了——她心底里希望自己将来再去深圳打工时,起点比现在高一些,有很好的英语能力,比以前找到更好的工作和单位。 曾小丽每次念英语单词和课文,都声音朗朗,十分缭亮。虽然过去没人干预她,现在也仍然没人来干预她。但过去她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女学生,怎么念都心中充满自豪和希望。现在却不同了,她已如涸辙之鲋,两种心情完全不同了:过去充实,现在孤寂。当她念着念着时,她便身不由己地要怀念起自己过去美好的时光来。 但过去的一旦过去,便难以再重现。作为一个有头脑、有理智的女孩子,想到自己的家境如此,无法强求,她也不过分的悲伤。和唐鲁立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恋爱,在念英语的时候,她是更多地顾念她和他那种处于地下状态的爱情了。想到可能仍然会遭受到很多的困难和障碍,她就不能不顾影自怜:她的家境不好,唐鲁立的家境更不好,在以前她的两个阿哥在外地打工没回家的时候,她和唐鲁立谈恋爱都感受到了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现在两个阿哥都回来了,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最终顺利地走到花好月圆的那一步,她真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曾小丽的二哥曾学兵是个虎彪彪的男子汉,但一向好逸恶劳,过去除了给家里耕田种地,还去了镇上、县上及外地的石料厂、矿产公司等做过,但一向都没做上一年半载,就辞工了。每日早上他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不到十一二点钟快吃午饭了,就不愿起来。 曾小丽的大哥曾学军则是个勤快的瘦弱男人,也是除了在家耕田种地过之外,还去镇上、县里和外地的石料厂、水泥厂等做过,但因得了较严重的肾结石,最近给私人承包的水泥厂辞退了,回到家里后,除了看病吃药,每日早上六七点钟他就会起来,上身脱得光溜溜,走到门外枝叶晃悠的梧桐树下去锻炼身体。他最爱练的一个项目是拿一个小皮球往一个半遮半盖的泥坑里滚或投,每滚或投进一个球就会兴奋地嚷叫。 曾小丽一家兄妹三个有三种性格,曾小丽不像二哥那样懒惰,白天睡懒觉可以睡到十一二点钟。她也不像大哥那样有锻炼身体的意识。她从不出门去活动手脚或跑步,她只会呆在闺房里,织织毛衣或者专心一意地念她的英语书或看些其他书籍。 这日早上,曾小丽正在闺房里神情专注地念着英语,忽然外边传来了一阵砍劈木条的声音。她猜想是哪户还用木柴做饭的人家在劈柴,便没去多理睬。 但过了一会儿之后,那砍柴声停下了,又传来了大树枝往地上掉的“哗哗”声,她便奇怪了,由不得走出门去看,见原来是老王父子俩爬上了别人家屋前的大树上去砍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