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鲁立从此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屋家里,哪儿也不乱去了。除了大部分时间花在数学思考和演算当中去之外,白天,他静默待雨来,心事付向谁也猜不到的飘渺世界中。傍晚,暮色卷尘而至,如幻如影,他的心中易有苍凉掠过,有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好象已经没有了一个切实的着力点支撑着他的生命。而到晚上,夜幕静悄悄地来到他身边,把他包围,对他不离不弃,不哭不闹,这时他又向往自己能有一场花事来临…… 这一日,清晨真的有雨来了,在朦胧的雨雾中,唐鲁立站在自家门外,眼睛长久地向巷口望去,潜意识里不自觉地等待着某个会突然在他面前降临的他希望看见的人,给他带来美好的消息。但这种时候无疑是没有什么可能的,叫他总是空余一腔夙愿。 下午雨停了,唐鲁立睡了午觉起来,演算了两个小时的数学之后,觉得眼睛颇为疲倦了,就上自己屋家的菜地去。 他带上了锄头,挑了半担粪水。他屋家的菜地在工程队院子右边院墙外一个山坡边,旁边有一些农村人的大块稻田的。 路上他遇见了黄汉华。 “唐鲁立,好勤快啊,来淋菜呀?!”黄汉华一见他便问。 “你不上班,跑来这儿做什么呢?”唐鲁立没有回答他,而是向他反问,因为这个时候还是上班时间。 “我来散步,在办公室闷死了,石头磨剃刀,有损无益,没事就出来到处走走,胜过老呆在办公室里。”黄汉华回答他说,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唐鲁立走到自家的菜地就锄草、淋水、摘菜,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回屋家去。 虽然屋家里有阿姐唐鲁花可以做饭,但唐鲁立看她是一个残疾人,不想叫她太累着,在五点半钟时就让她坐在厅屋里洗衣裳算了,自己去厨房做饭。 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在炒白菜的时候,唐鲁立好象闻到锅里有一种别样的气味,于是他就打开锅盖,把头伸到了锅上去,将整颗脑袋浸入到了锅里冒出的蒸汽当中,用锅铲铲起一根菜来尝尝。 白菜没问题,就是太咸了一些,叫他只吃了那一根菜,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饱嗝。 队长带着一张汇款单来给唐鲁立,共有二十元钱。 他不晓得是哪个汇来的,只想到应该是同学寄来的,心里边既惭愧又不安,就写信问这个,问那个,想找到人后退回去。 信寄给了童彩雪,她回信讲帮问问,后来回信讲她也问不出是哪个。 当日晚上,唐鲁立在九点多钟时就犯困了,于是洗了澡便躺到床上了。在他没洗澡前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快会睡着。可在床上一躺下,他却又变得自己好象很有精神了,老是有一种睡不进去的感觉,叫他的眼睛望着蚊帐外天花板上已经熄灭的电灯泡,见它给窗外照进来的一点儿光线凸显,挺清晰的,可以让他看见它四周密密麻麻的结了一些蛛网,跟旁边久了沾在上边的斑点一起,好象组成了一个年轻妹子佬的侧面倩影。 这使鲁立不能不想到童彩雪,感觉她读书读得那么顺利,不仅考上了大学,还考进了名牌大学,以后的日子可就真是很好过。而他自己呢,则在平仄里蕴藏着一种坎坷和无奈的命运,想改变已经很难了…… 如此的日子日复一日,没有大的波澜地一日日过去。有一日,唐父从外边回屋家来,告诉儿子:“公社汽车站的林站长是我以前救过的,他还挺念我的恩情,讲让你去他们那儿做售票员哩。” 这自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至今没一点儿收入的唐鲁立是求之不得的,于是赶快答应:“好,让我去做,那我就去做,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唐鲁立第二日真的去安都镇汽车站报到了,做了一个临时工。 那小车站在安都镇过河的一条市区和外县县城直通公路的路边。虽然它位置比较偏僻,两旁都没有其他房屋,更没有铺面房,连来往的人都不多。但因为时不时有上车、下车的人,还是有一些生意可做的,所以有两个人日日在候车室门外上落车的地方摆下了个小吃摊子。左边的一档卖烟、纸巾、饮料、包装梅果之类的东西。另一档则是卖芝麻葱油炸饼。那种炸饼是现做的,有一个灶炉,其上坐一油锅,锅里有小半锅油,先把新鲜的芝麻葱面搞成一块圆饼的样儿,然后放进油锅里去,烧一烧,翻一翻,这样热呼呼、香喷喷的炸饼就出锅了。 安都车站里这下包括唐鲁立在内一共有九个人,两个轮班售票,四个轮班验票,两个轮班做调度,还有林站长负责全面工作,不轮班,也不固定班。 这车站非常小,只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停车让旅客上落车的瓦顶遮雨蓬。其中做候车室的那一间有四十平方米左右,放了几张长靠椅,另外一间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既是售票处,也是小件物品寄存处,向候车室开了三个窗口,以前肯定个个窗口在有人要坐车的白天时间,都是要向候车室那边开着的,但后来应该是太旧了,窗门也坏了,小件物品寄存的窗口已经被背后的木板堵住了,也没有太多的物品寄存工作了。 唐鲁立在安都车站只干了三个月,就有县劳动局的统一招工考试。安都车站共有五个年轻的人包括唐鲁立在内需要去考,结果唐鲁立和女售票员陈梅雨考上了,其中唐鲁立还获得了本县汽车站系统第一名。另外三个都没有考上。这样唐鲁立和陈梅雨到县劳动局签订了三十年的劳动合同,还是回安都车站上班,但身份已由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 唐鲁立虽然经过统一招工考试成了安都车站的正式职工,却因为没有房子,没能分一间宿舍给他,他下班以后就得回父母在工程队的屋家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