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的庭院之中。填满虚空的似乎不是空气而是潮涨欲漫堤的江水。 老尼姑看了天生一眼,天生就已感觉有一股森寒的剑气扑面而来,到了他的咽喉眉睫间。 天生觉得难以说出话来,浑身紧绷。此时,白玉京一步如飞鸿,走到了天生的前面,立如岳峙,江水不可过,依旧东流去。 老尼姑目光如剑,看了白玉京一会儿,缓缓将目光收回,把手中的剑收好,背在身后,转身,向外走去。也没回头,对身后的白玉京说了一句话:“你的剑还没磨好。你还需多少时日?” 白玉京捏紧了手中的剑,又松开。微微失落,说道:“三日。” 老尼姑一步一字说道:“那就三日后。” 白色的僧尼袍在风中飘摇,地下甚至没有足迹,庭院之中,只留下此句不容置疑的话。 朱胜和郑雀儿大吃一惊,两人怨恨地望了一眼这庭院里各自的仇敌,向老尼姑追了过去。 天生的长衫在风中凌乱。他问白玉京:“小师叔,她为什么要推迟?” 白玉京自嘲地笑了,说道:“因为老尼姑的寂寞。” 天生更凌乱了。 在外面的路上,云起如惑,朱胜阴沉着脸,也问了素因老尼姑,“既然他现在没有准备好,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万一他们溜了呢?” 老尼姑面无表情,说道:“大兄你毋庸多言,三日之后自有分晓。” 朱胜气急败坏,脱口而出:“我已经苦等了两年了!别忘了那是你亲侄子,他的武功也是你教的!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以我们朱家的实力鼎力支持,你也未必能争得峨眉掌门之位!” 素因老尼姑冷冷地看了朱胜一眼,朱胜打了个冷战,想起来他这个四大皆空的妹子曾经生生超度过多少人。 老尼姑淡然中带着失望地说道:“大兄你比你儿子还要愚蠢多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守着你的万贯家财吧,免得被人吞了。” 朱胜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三日后来此观战,如有不济,我也不想活了,要么让白玉京杀了我,要么让你杀了我算了,给我个痛快了断。”说完,愤愤拂袖而去。 阳光在云间时隐时现,照得人阴晴不定。 行了一段,郑雀儿忍不住也问道……为什么。 老尼姑看了她一眼,说道:“雀儿,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所以为师在此提醒你一句,莫让仇恨烧蚀了你的心和眼。” 她又说道:“为什么?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只剩传说,嵩阳铁剑早已不见,神眼神剑蓝一尘废了,瞽目神剑应无物死了,这个江湖中,我眼中的好剑已经难寻了。白玉京的长生剑,或许可以聊解我寂寥。” 郑雀儿幽幽地说道:“师父……” 老尼姑不悦,说道:“我峨眉的弟子,私人恩怨自己了结,若没这个能力,就再十倍刻苦,若还不行,就百倍努力。否则不如早早放下执念,侍奉我佛。” 郑雀儿的眼神被风吹得锐利起来,说道:“我明白了,师父。” 白玉京的庭院里这会儿清净了。袁紫霞沏来新茶,三人在亭子中饮茶叙话。 白玉京问道:“你太师父他老人家可好?上一次见他老人家是一年前了。” 天生答道:“能吃能睡,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白玉京袁紫霞两人哈哈大笑。 天生接着说:“太师父的头发已经半白了。” 白玉京拍案惊叹道:“师父他老人家境界愈发深不可测了。” 袁紫霞奇怪问道:“头发半白,为什么反倒说境界愈发高深?” 天生说道:“因为他老人家头发十几年前已经全白。现如今,一半已转黑。” 袁紫霞闻言惊道:“莫不是传说中白发转黑的炼神化虚境界?” 白玉京用手指向上指了指,说道:“或许更高。” 天生说道:“有一日,师父见太师父手提酒葫芦一晃一晃,醉悠悠地走在山路上,突然说,天生,你觉不觉得太师父每一步每一个摇摆,都如同自自然然浑浑脱脱在道中。我说,他确实走在道上,这我也就能看得出来这个。” 白玉京说道:“看来师兄是看出师父的境界已系炼虚合道。没想到师兄的境界也已如此之深。我在外头浪荡多年,打打杀杀的本事自觉强了不少,自身境界却渐渐被师兄抛在身后,望尘莫及。许久没回去了,待暂时了结了这些纷纷扰扰,也该回去一趟。” 天生问道:“为什么您好些年没回去了?” 白玉京叹道:“前些年我和你师父吵了一架,所以就少回了。因为这个事情,没少让你太师父骂。” 事涉师长,天生不便多问,便将心中最牵挂的事问起。 袁紫霞说道:“石为天行踪诡秘,不留痕迹,外人很难知晓。我前些时候才获得青龙会里得来的消息,石为天这两年确实一直带着个小厨娘,一直未换。” 天生听了袁紫霞的话,心中大定。 白玉京说道:“待老尼姑的这摊子事了之后,我们陪你一同寻去。” 天生起身拱手一鞠,“多谢师叔了。” 白玉京笑了笑,“我们白云观的人,是不能受人欺负的。这句话你太师父有没有跟你讲过?” 天生也笑了,“是师父对我讲的。当时这句话从敦厚温良的师父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很突兀,但又说得那么天经地义。” 白玉京心里想象了一下那个违和的画面,也笑了起来。 天生犹豫了一下,问白玉京:“师叔,三日后……” 白玉京爽朗一笑,拍拍天生的肩膀,“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师叔我是什么人?” 袁紫霞一旁抿嘴笑了,“天生,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师叔他是什么人,他啊,就是个厚脸皮的人。” 白玉京笑道:“哎,后辈面前要留点面子。你快带天生安顿下来,一会带他来看我练剑吧。”又对天生说:“真不是师叔蒙你,我剑法比你师父要强一截。你是我白云观的传人,师叔自当也带一带你。” 天生大喜,谢过白玉京,随袁紫霞去了客房。 庭院之中,白玉京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掌击在地上,似乎在将体内的什么东西释放出来。 尘埃落定,地上石板竟出现了一道痕,形似剑痕。 只见白玉京喃喃道:“老尼姑的剑意果然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