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骄阳当空,寥寥一两朵白云还不足以带来荫凉,此时还不及夏天炙热,但晒久了也容易厌倦。一伙人在山坡的树荫里歇息,其中有一名女子,容貌平平,却有一双明眸,明亮如折射阳光的露珠。她很拘谨似乎不太自由,却很平静,从遍地饿殍之中活下来的人,会有这样的平静。 但她随意的一瞥,见到远处策马飞驰而过的几个人,几乎要喊了出来,但她迅速用咳嗽来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身边的这几个人几乎不是人,他们太可怕。甚至有一个人用手轻轻地拍碎了几个人的头盖骨。头盖骨得有多硬啊,饥荒时她和拾来的弟弟都拿这个来敲开过果仁。 马蹄飞快,泥土被踏起又落下,天生很着急,甚至都无心去看远处山坡上的一群古怪的人。心里的牵挂已经化作与马蹄声一般的忐忑,起起落落的不安。 当看见李家时,他的忐忑,已没有上下,只剩心,心焦了,焦得就像眼前的李家。大火焚过,只剩厚墙还立着,灰烬中,还有些轻灰随烟气或升起或零落。 天生几乎是以摔下的姿势下的马,立即扑向了还没有冷却的残垣断壁,两眼通红,嘴唇发抖,手指已经被烫伤被划破,却不知疲倦,不觉疼痛。其他人神色凝重,一同呼叫、翻找。 每当看到有尸体,天生都觉得五脏俱焚。临行前,李雨已临时遣散了大多数佣仆,仅有个别忠心老仆,以及天生的jiejie碧玉自愿留下。当翻遍了整个宅子,把尸体都看过,却没见jiejie的尸体。天生颓坐在漆黑的地上喃喃自语:“不在这里,去了哪儿?jiejie你在哪儿?” 老刘仔细查看了每一间屋子的灰烬后,示意众人散开,沿着四周的路分别行去,一个一个一家一家,将见到的人都问个遍。最后一个路边种菜的大婶把老刘喊住,她常给李家送菜,认得老刘和天生。她跟天生说:天生,我看见你姐被人带走了。 天生急问:您看见带走我姐的人是什么人?什么样子?往哪儿走? 大婶说:我当时躲得远,看得不清楚。只见他们就是从你们来的路上走了。哎呀。天杀的贼人,放了那么大的火,作孽啊。对了对了,有个贼人右手掌是用布包了起来的,应该好认。 “右手掌?郑义仁?!”天生咬牙恨道。 尽管还不知jiejie现在如何,至少知道jiejie没有当时就被杀死,活着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天生和大婶拿了些水,把漆黑的脸和手洗了洗,让烦乱的心稍定下来,干燥沙哑的声音对孔雀山庄的人说:抱歉,麻烦你们了,你们请先回去复命,将这里的情形告知庄主和李先生。 老刘补充了一句:烦请转告李老爷,他们先烧的是他的书稿。 孔雀山庄来人为首的是一位使双枪的高大哥。高大哥转身向随同的人说道:“你们先回去,我随伍小哥一起寻人。” 天生道:“高大哥,太感谢您了!可这不太合适吧?此去多凶险。” 高大哥正容道:“不用客气,是你们让我和我的妻子又可以活在这个世上。聊表谢意。”这句话说得感慨万千,说得怪异,基本没人明白。 天生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应该已经不存在了的人,这一路来心急如焚,竟没有想到。 高大哥,莫非就是高立,秋凤梧的挚友兄弟。本应是为了保守孔雀翎丢失这个天大的秘密而自尽了的,没想到并非自尽,只是自禁,自禁幽居于孔雀山庄最深处。 天生也感慨:是啊,活着真好! (二) 天生老刘高大哥,三人沿原路而回,路上放慢了脚步,一路仔细找寻,方向直指“辟邪里”。 天生道:我们快到辟邪里了吧? 老刘举目望去,说道:“似乎有些古怪。” 靠近些,差点都不认得这个地方,里里外外,包括那个拾首牌坊,都挂满了白幡。寻个人一问,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泰山大侠血战十八个恶贼,遭了暗算,已经逝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莫名其妙的玩什么把戏闹剧,设陷阱也不是这么设吧? 老刘沉吟道:孔雀翎已回归孔雀山庄,他似乎没有用假死来设什么局。对方应该尚未知晓高立与我们同来,天生我们俩在明,高立在暗。不论真假,我们不妨去探上一探。 郑府之中,到处是白纸灯笼,白布幡,不少白布幡上写着侠义无双、千古流芳之类的挽联。 老刘和天生来到郑府,天生一见到郑府家人,一副悲痛莫名的神情跃然脸上,怆然而涕下,拉着别人的衣袖哭,鼻涕眼泪都往上面擦,细细数来郑大侠的恩情罄竹难书,遗憾不能报答大恩之一二,把郑府家人都弄得也大哭起来。什么情况?老刘都有些吓一跳。 出来后,天生一抹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刘你发现什么端倪了没? 老刘张张嘴,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那样的? 天生自然明白老刘所说的“那样”是指什么。天生说了一句老刘听不懂的话,他说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后面那句容易明白:我想一想我姐还生死未卜,就自然悲伤流泪了。 老刘看着天生,摇摇头,嘴唇微动。 天生有些纳闷:老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哀伤过度嗓子哑了? 这时,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子从巷子一边走了出来,一身孝衣,俏眼微红带泪痕。天生叹了一句:女要俏,一身孝。 只见小女子从背后拿出一张劲弩,指向天生他们。咬着牙地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是你们害死了我父亲!” 老刘天生吃了一惊。 只听郑家小女子接着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根本就是猫哭耗子,还嫌害我们不够吗?别人怕你们青龙会,我可不怕!”她越说越悲伤气愤,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要将这种悲伤气愤要射将出来。 老刘天生越听越糊涂。郑义仁是被青龙会自己人给处理了?还有这家伙扮好人竟然扮得自己家人都不知道真正底细,这演技绝对可以拿终生成就奖了。 “怎么把我们当青龙会的了。你爹才是青龙会的好吧。”天生试探地说。 郑家小女子更加愤怒,“信口雌黄的贼人!我要替我父报仇!” 说完就要扣动了劲弩的扳机。 天生镇定自若。 老刘瞥了一下天生镇定的脸说:弩太强,我难接! 天生脸一下子就垮了,变成了哭丧的脸。 老刘的流云袖一挥,罩住射来的弩箭,向上一拉,只听噗的一声,弩箭射穿了老刘的袖子,钉在距离天生脑袋一尺左右的地方。 天生的额头两行冷汗滴下土。 老刘突然暴怒了,两步流星闪到那女子跟前,抓住刚刚出弦的第二支弩箭,就要往她身上扎下去。 天生几乎反应不过来,老刘竟变得如此凶狠,竟下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