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生抬头望望那他已凝望过无数遍的天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天空似乎并没什么两样,但此刻,对于天生来说已经不同,来到这里以后的天地,从一个乡村山野,变成了天下武林。快意之天下,恩仇之武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天生心中突然回响起这两句唐诗,这是他最爱的武侠。原来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此时树上,有蝉鸣正在回响。 “咦,你在发什么呆?”李梧问道。 “为什么我这样的天生奇才,射艺会不如你?我能拉的弓还比你的强一石。”天生笑问。 李梧一脸欠揍的嘚瑟,“天生奇才?你是天生,奇才是我。” 天生飞起一脚踹了他屁股,“说正经的!” 只见李梧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有没有在练我爹教的吐纳之法?” 天生说道:“练了啊,有空的时候才练,可以宁神静气、梳活气脉嘛,这我知道。”说完就醒悟过来:“难道玄机在这里?” 李梧此时仿佛眼里漾着一丝神往的光华,“这吐纳法本是我李家不传之密。“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我李家许多年前曾经如此辉煌过,更辉煌的是那位传奇的小李探花,他飞刀之术,出神入化,江湖之中的一代名侠。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受仇家迫害,李家后人四散飘零,各安天命,我家自我祖父起便只有一个最基本的吐纳之法传下……” 李梧这些话一入耳,天生仿佛听见滚滚天雷震响。 小李探花?飞刀之术? 小李飞刀?!! 李梧没留意到天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得意洋洋地接着说:“我无聊时就想这飞刀和射箭都是把暗器射出,练法应该有共通之处,于是在练射箭时试试把这吐纳融入射箭,然后慢慢就感觉有点不同了,一凝神便心无旁骛,眼前目标也似乎变近了,变大了……咦,天生你怎么好像快哭了?” 天生此时确实想投地痛哭。 我来晚了,欢哥,寻欢哥啊,你怎么就早走了那么久?!你的不肖子孙们怎么就没能把你的飞刀绝技传下来?! 天生心知小李飞刀的高绝,远远不只是来自一个基本的吐纳法。那是必定是集合了内功、眼法、身法、手法,甚至于精神力量。 空中,老鹰还在忽高忽低地盘旋,似乎在嘲弄着地上傻掉了的人。 鹰……鹰飞……“九月鹰飞”!对了!天生于悲痛中想起根稻草,“你家有没有姓叶的世交?” “没有,没见有姓叶的与我家来往。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天生捶胸顿足。连小李飞刀弟子叶开这一脉的飞刀也没指望了,恨老天爷啊,此恨绵绵无绝期。老天爷,不带这么玩人的。你给我一个百宝箱,却忘了给钥匙,等给了我钥匙,打开一看,只有百宝的空包装盒。 见到天生一脸哭丧,李梧叹了口气,拍了拍天生,“节哀,我当初第一次知道时也是一样的感受。” (二) 天生和李梧,两人此刻偷闲呆坐在屋顶。 “你说有朝一日我能不能寻回飞刀绝技,重振家门雄风?” “一定!即使找不回来,有决心你也能重新创一个属于你李梧的小李飞刀传奇。” 两人相视而笑。 年少轻狂,有梦想,有朋友。即使眼前的朝阳,也没有这个更美好。 …… “你说山那边飞快靠近的一大群东西是什么?” “朝阳有点刺眼,把我眼泪都晃出来了,看不太清。” 那“一大群东西”越来越近,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吆喝声,朦胧能看见马上那些人手里挥舞的兵器,再近些,似乎都能看见他们的狞笑。 该死,他们不是东西。他们是……马贼啊!天生大吼,一跃而起,拉上还有些呆滞的李梧。“快,通知先生,组织防御!” 马贼,是平原上的“蝗虫”,人数不多,但马匹颇多,可以任意聚散,官府也对此深感棘手头疼。 即使没有完备的防御,作为大户人家,李家也有高墙、壮丁和护院。 “不要慌!外头的人都回来,用石头重物把前后门顶上,男人拿武器,女人都躲起来!”李雨此时已经提上他的弓箭、佩剑,带着一班护院戒备墙头。天生、李梧在院子里飞奔,各自去拿自己的武器。 山坡上,马贼们束马稍整,其中为首一人指着李家大院厉声说:“就是那里。冲进去,财宝女人统统不用上缴,大伙都分了。”马贼士气大振,发出阵阵怪叫,呼啸而下,草叶在马蹄中践踏而起,尘土飞扬。 李家高墙内砌有廊台,站在上面正好可露半身,如同城墙。李雨持弓倚在高墙,眯着眼,紧盯着涌来的那伙马贼。待马贼接近射程,提弓搭箭,堂堂浩然之气充盈于人与箭,大喝一声:中! 箭出,一骑落。 天生对李梧说,留心看,那就是你父亲的箭法。 李雨回头看了一眼他俩,没说话,接连数箭,目不暇接。李梧眼睛越来越亮,嘴里喃喃:白矢,箭穿而箭尖白;参连,前一后三,连珠相衔;剡注,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井仪,四矢连贯,皆正中的。 “李梧,你还在等什么?”李雨沉声呵斥。 “是!” 李梧凝神,也将弓弦拉满,如同满月,尽管手指还有些微抖,却已现先前的箭势。你一定可以的!李梧给自己说。一旁的天生也在这样默默鼓劲。 松开弦,噔的一声,弓还在振动,箭已疾飞而出,李梧全身都绷紧了。只见李梧的箭被马贼头目险险闪过,箭头划破额头,有鲜红的血顺脸滴下。 天生说:这是你的武器喝到的第一滴血。 李梧点点头。他心里已大定,手也更稳,五箭已有三中。 仗着马快,即使有六七个已被射落,也只是几息的功夫,马贼已冲近高墙之外。 天生握紧他的打狗棒,那是他自制的齐眉铁木棍,恶趣味地取名叫打狗棒。尽管一直鼓励李梧,其实自己手心也冒冷汗,毕竟这不是寻常打架,而是,杀戮。 杀!杀!杀!一名乌衣马贼大吼,一个纵身,从马背跃起,一轮刀光已向一名惊慌失措的家丁砍去。 蹲下! 一根木棍呼啸而至,扫在刀面上,乌衣马贼虎口霎时间震裂,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脸色大变。一个鹞子翻身,跳回马上。 妈的巴子,点子硬扎手!马贼小头目暗骂道。给老子冲,里头都是财宝女人! 一个马贼攀到不远处,天生跃步上前,呼的一声一棒抡下,马贼举刀一格,天生的棒竟把刀硬生生砸回马贼脑袋上,头破血溅,哀嚎而落地,脸已扭曲。 转头放眼看去,已有四五个马贼攀上墙头,两个家丁已倒在血泊中。 李雨已弃弓换剑,一柄沾血不留的雪亮长剑,血色似乎已经褪不去。而李梧在后持弓掩护。 棍风声,兵器碰撞声,骨头碎裂声,痛苦呻吟声,声声入耳。天生也不知道自己敲碎了多少骨头,眼睛愈发赤红,身上也不知何时挂了彩,却不觉疼痛,打狗棒已破损,在打断了对面一口朴刀后,棒也折断了,两手各持半截,如同挥舞双锏。 马贼们也杀红了眼,本以为是来劫一个寻常大户地主,短短半炷香时间已死伤折损十数人。一个个如野兽般嘶吼,各种飞爪钩子甩向墙头。 李雨瞥见天生,沉静地说:“天生莫慌,就凭这些个小毛贼,还没资格踏进我李家一步。” 天生闻言,心中稍安。还未及回应,险象突生,随着被混乱掩盖的一声弦响,一支劲弩射向李雨,速度太快,快得近乎看不见,天生也没看见,直到这支劲弩在接近李雨时突然中断飞落。 场面纷乱,人皆近癫狂,除了天生,没人注意到这支“夭折”的劲弩。“我们这边有武林高手。”天生吃惊回看,四周除了马贼,就是不远处李家家丁仆人在奔走吆喝,乱糟糟的,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出手救了李雨。但不管是谁,他是站在李家这边的,天生更加放心,全心全意投入防御。 天生仔细四望了一下战场,对李梧说:“看见那个空着手立马观望的黄衣人吗?”李梧点点头。“先生刚才射他不中,被他避开了。他一定是个大头目,我们得把他干掉,你听我说,我箭一离弦后你就射,射他左手外两尺处,切记,不是射他人,射他左手外两尺处。” 天生拿起弓箭,挽成满月,一箭射出,带着锐利的风声,射向黄衣人。只见黄衣人一皱眉,勒马闪身向左,赫然一支更凌厉的箭矢已到眼前,避无可避。瞬时间他用力一扯马缰,马头堪堪挡住了李梧的必杀箭。马已成死马,即时倒下,黄衣人惊出一身冷汗,疾步飞身上了另外一匹马,一思度,接过两把大刀,刀面相击,发出当当当当的声音。 天生此时稍稍放松下来,“小李子,你知道什么是当当当当吗?” 李梧莫名其妙。 “当当当当,就是他们退了,我们胜了!”天生有点热泪盈眶,想哭,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