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泉抿着嘴沉默,拓跋绍雪问道:“要不我再靠近些看看?” 季山泉摇了摇头,说道:“等二少爷离开。” 小屋中,魏金水看着炕上的符尸,问道:“真的能管用吗?” 老头儿平淡地答道:“放心吧,除了我,没人能解这个符阵。” 魏金水垂着眼帘沉默,良久之后,轻声问道:“待我事成之后,你要如何?” 老头儿淡淡地笑了一下,答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魏金水抿住嘴,握住老头儿的手。 老头儿笑着推掉他的手,说道:“别这样,我可不好男|色。” “那我走了。”魏金水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老头儿站在窗口,目送着魏金水远去,幽幽一叹,轻声说道:“来生再见。” “道兄!”拓跋绍雪指着小屋惊道:“那个人自尽了!” 季山泉一把拉住拓跋绍雪,说道:“再等等,二少爷还没有走远。” 魏金水猝然停步,猛然转回身,向着小屋狂奔回来,推开门,扑面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炕上,老头儿扑倒在符尸上,血顺着炕沿滴在地上。 “志雄!”魏金水扑过去搂住老头儿,将他翻过来,哭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如果你一早告诉我要用血祭,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卢志雄看着她,眼色温柔,微弱地用气声说道:“韵儿……无论你要怎样……我一定会帮你……” 那一年七月初一子夜,年仅二十三岁的卢志雄,遇到了放禁的韵儿,一人一鬼一见钟情。 一月之间,缠绵悱恻,转瞬便到了鬼门关闭的日子。 两人依依不舍,可韵儿又不得不离开,于是两人相约,来年七月,绵州再会。 卢志雄苦等了一年,终于又见到了韵儿,两人依偎在水畔,看着河中的水灯,数着日子互述愁肠。 将到月末,韵儿又要离开了。卢志雄心绪激荡,说要投河自尽,去陪伴韵儿。韵儿哭着抱住他,告诉他,自己因身犯重罪,被罚入鬼道,千年不得转世投胎。卢志雄就算投河自尽,也是不能陪伴她的。 卢志雄十五岁父母双亡,跟随商队行脚做工,曾在西域学过巫术。闻听韵儿此言,便发誓要助韵儿解脱。两人约定,十年之后的七月初一,在此重会。 从此后,卢志雄踏遍千山万水,访师求术。 而韵儿每年七月都会坐在河边枯等,日升而去,日沉而来,望着涓涓细流,忆着耳鬓厮磨。 十载寒暑,一蹴而逝。又到七月初一,韵儿满怀期待的来到水畔,却不见卢志雄的身影。韵儿失望之余,在心里劝慰自己,他一定是在路上耽搁了。 等了一个月,卢志雄没有来,又到了鬼门关闭的日子。韵儿望水兴叹,在心里告诉自己,明年,他一定会来的。 又一个十年,漫长而煎熬。枯坐在水畔,河中的水灯不再绚烂。听到初更的梆声响起,韵儿笑了,为何要多等他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千年中的一个须臾。可对于卢志雄这样的活人来说,却占去了半生的时间,足够他娶妻生子,逍遥度日。 他,不会来了。 五年后的七月初一,卢志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水畔,然而,却再也不见韵儿的身影。 卢志雄坐在水边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迟到了十五年,只因他偷学禁术,被师父关了起来。他宁愿再等十五年,只要能见韵儿一面,亲口向她解释。 “韵儿!我回来了!我没有辜负你!”每一年的七月,卢志雄就站在水边喊,从初一喊到三十,从黄昏喊到天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慢慢的,卢志雄老了,喊不动了,他就用禁术为自己续命。 五月十三那天晚上,卢志雄夜归的路上,见到季山泉在施法,便躲在暗处看着。后来见季山泉一步迈进了墙里,便凑了过去。 不想刚到墙边,就看到韵儿走了出来。 时隔四十年,韵儿一如往昔,而卢志雄却已垂垂老矣。 一声‘韵儿’,唤起了尘封的记忆,却唤不回流逝的年华。 韵儿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值得吗?值得吗!四十年呀!四十年呀……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或者你能如约回来……” 卢志雄让韵儿附在那把伞上,将伞带到了吕府门外。 可季山泉第二天就找上了门,韵儿又逃了出来,重新借用了魏金水的rou身,而卢志雄,用禁术将魏金水的命魂封在了一具尸体里。 韵儿,也就是现在的魏金水,抱着卢志雄的尸体嚎哭,眼看着他的魂浮起,魏金水伸手去抓,卢志雄却躲开了,微笑着说道:“韵儿,为了等你,我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我该走了。韵儿,我没有负你。” “志雄!”魏金水哭喊着扑上去,卢志雄却一忽间消失了。 ‘嘭’的一声,季山泉踹开了房门,闯进屋来。 拓跋绍雪跟着进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拓跋绍雪怔住,脑子里混乱地理着两人的关系……父子?爷孙?忘年交? 季山泉微眯着眼睛,冷声说道:“奉地府神职之命,拿你归案!” “哈哈哈哈……”魏金水凄厉地大笑,眼神怨毒地盯着季山泉,状似癫狂地喊道:“来呀!来抓我呀!没有这个人的命魂,你敢将我打出rou身吗?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志雄,我要你赔命!” 魏金水张着十指向季山泉扑来,季山泉一闪身避过,在他背上切了一掌。魏金水扑倒在地,随即便爬了起来,夺门而去。 拓跋绍雪刚要动步,季山泉拉住她说道:“不用追,追上也没用。它借用的rou身是都尉府的二公子,不找到二公子的命魂,就不能将它驱离rou身,否则都尉府的二公子死在外面,全城的百姓都得遭殃!” 拓跋绍雪蹙着眉头,恨恨地跺了下脚,说道:“那就追到都尉府去!” 季山泉说道:“都尉府守卫森严,那些官兵能眼看着你杀他们的二公子吗?” 拓跋绍雪抿了嘴,目光落在炕上的符尸上,问道:“道兄,你看这些……是符咒吗?” 季山泉将卢志雄的尸体挪开,仔细看了看尸体上的符咒,答道:“应该是吧?” 拓跋绍雪诧异道:“你也不认识?” 季山泉失笑道:“天下术法繁不胜举,我才修了几年道,哪有那么多的见识。” 拓跋绍雪轻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二公子的命魂会不会封在里面?要不……招一下这位老者的魂问一问?” 季山泉想了想,说道:“权且一试吧。” 季山泉掏出一张招魂符晃着,投向卢志雄的尸体,招魂符刚一接触尸体,‘噗’的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拓跋绍雪眨了眨眼睛,问道:“道兄,这是怎么回事?” 季山泉皱眉道:“此人的阴魂已被收押,想必他生前做了许多恶事,他的阴魂招不回来了。” 拓跋绍雪垂着眼帘想了想,开了慧眼,看了看尸体,然后说道:“尸身的魂舍里有一个命魂,道兄,你能不能拘出来?” “我试一下。”季山泉掏出玉佩,放在尸体头顶半尺处,又在玉佩与尸体头顶之间画了一个魂渠,然后取出一张引魂符晃着,投在魂渠上,开始默念咒语。 “不行。”拓跋绍雪说道:“快停下,魂舍的命魂要散!” 季山泉睁开眼睛,抿着嘴叹了口气,他也感觉到了,尸体里的魂非但引不出来,而且还有一股拉扯之力与他抗衡。 拓跋绍雪伸手往尸体上摸,嘴里还说道:“这些到底是什么呀……” 季山泉一把攥住她手腕,说道:“别碰。这可能是一种符阵,如果弄花了这些符,很可能会使里面的魂散掉。” 拓跋绍雪蹙眉道:“那只鬼在向你挑衅?否则怎么会将二公子的命魂封在这具尸体里?” 季山泉点了点头,就是挑衅。那只鬼一面把二公子的命魂封在尸体里,另一面向吕家提亲。季山泉不但要想办法阻止婚事,还要想办法在尸体腐烂之前……应该说是在尸体产生变化之前,把二公子的命魂取出来。 拓跋绍雪蹙着眉头抿着嘴,季山泉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可问题是她和季山泉都不认识这种符,又何谈破解之法? 耳中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季山泉惊觉,说道:“快走,有人来了。” 两人进来后跃上房顶,跑开了一段距离,回过头看到魏金水带着一队官兵到了小院儿门前。 魏金水坐在马上,吩咐道:“将这里围起来,进去人搜,不要碰任何东西!” “是。”官兵答应一声,将小院围住,三名官兵进了屋,片刻后出来报道:“二公子,屋内有两具尸首,一老一少。老的没什么特异之处,少的光着身子,身上画满了图案。” 魏金水微一皱眉,问道:“没有活人吗?” 官兵答道:“没有。” 魏金水翻身下了马,向屋内走去。 季山泉微微皱眉,这只鬼不好对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