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泉倒是不担心党项的人来追,既然断岳子跑来找,想必璞玉真人已经稳住了党项人。季山泉只是担心,绍雪又不是物件儿,说送给飞云观就送给飞云观了?绍雪会怎么想?十六年的师徒恩义,仅凭一封书信就如此了断?何况这书信还不能给绍雪看。 又歇了两天,拓跋绍雪基本恢复了,至少体力已经复原。季山泉给她买了匹马,三人离开锦玉镇。 一路停停走走,季山泉刻意地与拓跋绍雪攀谈,从武功聊到道法,又从道法聊到身世。 忘尘子知道季山泉担心什么,一路上极少说话,坠在两人身后,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这一日来到绵州,离锦玉山已经很远了,季山泉提议在绵州逗留两日,说绍雪难得下一回山,应该好好逛一逛。 拓跋绍雪虽然觉得季山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投宿到客栈,捡了个拓跋绍雪不在的空当,忘尘子问道:“你不会以为带着她边走边玩儿,就能解决问题吧?” “那怎么办?”季山泉答道:“总是好一些嘛。” 忘尘子问道:“你想没想过,怎么向她解释,为什么她师父突然不要她了?” 季山泉垂了眼帘,想了想答道:“关我什么事?这个事儿应该我师父想办法跟绍雪解释。” “呵呵……”忘尘子笑,摇了摇头,说道:“你等着挨揍吧。” 吃晚饭的时候,忘尘子说道:“山泉,明天是五月十三,城里应该有道法集会,咱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好啊。”季山泉笑着答应。 拓跋绍雪看看忘尘子,又把目光转向季山泉,眼色中有探询之意。 季山泉失笑道:“你师父除了教你道法武功之外,没有给你讲民俗吗?” 拓跋绍雪抿着嘴摇了摇头,答道:“何止是民俗,除了道家先祖之外,神话故事也没有听过多少,师父不喜欢讲故事,说那些都是无证可靠的东西,只让我潜心修道,用心练武。” 季山泉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璞玉真人也够古板的,说道:“五月十三,是关帝救难日。传说当年南海有恶龙祸害百姓,关帝奉玉帝法旨,于五月十三日擒杀恶龙,解民疾苦。所以每年的五月十三,大多会有道法集会。道法嘛……” 季山泉看了忘尘子一眼,忘尘子笑而不语。 季山泉接着说道:“民间的道法,听不听两可,倒是真的会很热闹。想不想去看看?” “嗯。”拓跋绍雪抿嘴一笑,点头答应。 转过天,三人吃过了午饭才出门,虽然说是去凑热闹,但毕竟三人都不喜欢太热闹,所以想把上午的人流错过去,想着下午人会少一些。 结果到了街上才发现,跟他们想法一样的人实在是不少。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时不时便有女子的惊叫声响起,是被不规矩的下|流坯子占了便宜。 拓跋绍雪光顾着打开人缝儿中伸过来的手,渐渐地被人群冲离了季山泉的身边,待到醒觉时,已经找不到季山泉和忘尘子的身影。 拓跋绍雪有些懊恼,干脆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本来是打算跟着季山泉逛集会的,现在季山泉都不见了,还有什么可逛的,倒不如回客栈来得清静。 季山泉和忘尘子被人流挤到了路边,忘尘子埋怨道:“你怎么不拉着她?” 季山泉反问道:“你怎么不拉着她?” 忘尘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出家人,与一个姑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季山泉反驳道:“我也穿着道袍呢,你不成体统,我就成体统了?” 忘尘子说道:“好歹你们年貌相当吧?” 一句话噎了季山泉没了词儿,点头道:“我错了,赶紧找人吧。” 拓跋绍雪逆着人流走了一段路,却没有看到客栈。不过倒是没人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阴云盘旋着,像是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转回身,方才还熙攘的人群已经没了踪影。 拓跋绍雪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开始发慌,手掐法诀刚要念咒开慧眼,看到季山泉从拐角处跑了过来。 拓跋绍雪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嘟着嘴转身又走。 季山泉赶上来拉住她的手腕,略带斥责地说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好一通找,大家都去听法|会了,快去吧。” 拓跋绍雪停住脚步,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季山泉握住她的手,哄道:“好了,怪我没拉着你,走吧。” 拓跋绍雪抿了抿嘴,跟着季山泉转身,向空无一人的街道深处走去。 忘尘子与季山泉推挤着人群,找了好半天也没见着拓跋绍雪,忘尘子说道:“山泉,绍雪会不会已经回客栈了?” 季山泉答道:“回去看看。” 两人挤回客栈,季山泉问掌柜的:“掌柜的,我师妹回来过吗?” 掌柜的答道:“没有,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的吗?怎么?走散了?” 季山泉点头道:“是,人太多了,一不留神就被冲散了。” 掌柜的笑着宽慰道:“没事的,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的,找不着你们,她自己就回来了。” “掌柜的说得是。”季山泉点了点头,转身拉着忘尘子到了门边,低声说道:“我心里不踏实,我怕是那个御灵师跟上咱们了,你留在这里等,我再出去找找。” “好。”忘尘子点头道:“如果绍雪回来,我们就在客栈等你。” “道兄……”跟着季山泉走了一段路,拓跋绍雪问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冷?” 季山泉没有停步,只是笑着答道:“是你的手太热。” 拓跋绍雪猛然甩开他的手,手按剑柄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这个‘季山泉’转回身来,诡异一笑,突然消失了。 拓跋绍雪心里一哆嗦,退了两步,扁了扁嘴,连忙强行将心里的恐惧压下去,手掐法诀开了慧眼,惊见四面浓雾昭昭,什么都看不见。 拓跋绍雪转身向来路跑去,凭着记忆转了两个弯,却看到前方是一堵墙。拓跋绍雪跑到墙边用手推了推,这是一堵实实在在的墙,可她清楚的记得,这里应该是最初见到‘季山泉’的那条长街才对。 拓跋绍雪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退后几步,闭上眼睛一咬牙,向墙面冲了过去…… 季山泉推搡着人群快步前行,引来一片斥责声,却依然没有看到拓跋绍雪的身影。 天空中响起闷雷声,街上的人们开始欢呼,五月十三这天要是下雨,那是好预兆,预兆着会有一个十足十的好年景。 不大会儿工夫,雨落了下来,街上的人都打起了伞,像一个个冒出头的蘑菇,季山泉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拓跋绍雪被反弹回来,摔坐在地上,额头火辣辣的疼,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一边用手揉着额头,一边喃喃低语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头一回下山,就接连碰上事儿……” 天色暗了下来,拓跋绍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蹙着眉头四下里张望,最初的恐惧转化成气恼,拓跋绍雪掏出一张驱阴符,直接拍在墙上。 ‘噗’的一声,驱阴符瞬间燃成灰烬,倒吓了拓跋绍雪一跳。但墙面却丝毫无损,只是浮现出许许多多痛苦扭曲的脸孔。 拓跋绍雪倒吸一口冷气,盯着墙面上的人脸,一步步地倒退,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小道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初更时分,季山泉回到客栈,淋得落汤鸡一样。还没等他开口,忘尘子先问道:“找到绍雪了吗?” 季山泉叹了口气,转身又出门去了。 “绍雪!”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季山泉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引得过路的人侧目。 一顶镂花小轿迎面过来,轿帘挑开一道缝,轿里的人看了季山泉一眼,轻声唤道:“小纹。” 扶轿的丫鬟应声道:“小姐。” 轿里的小姐拈着手帕向季山泉指了一下,说道:“瞧他淋得,给他送把伞去。” 丫鬟看了季山泉一眼,轻声说道:“小姐,他是个道士。” “道士怎么了?”轿中的小姐白了丫鬟一眼,说道:“道士不是人吗?瞧他淋得那般可怜,你就忍心?” “好好好。”丫鬟连声答应道:“我去还不行吗。” 丫鬟打一把伞,抱一把伞,拐着弯儿拦住季山泉,将怀里的伞递向季山泉,说道:“小道长,这是我家小姐送你的,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打把伞呀?” “多谢姑娘。”季山泉接过伞撑开,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女道长,年纪与你相仿,也没有打伞。” 丫鬟嘟着嘴摇头道:“没看到,我们从法|会回来,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了,若是真有位女道长,也淋成你这个样子,我一定看得到。” 季山泉抿着嘴叹了口气,起手道:“多谢姑娘。” 说完要走,却被丫鬟一把扯住袖子,说道:“小道长,我家小姐送你伞,你都不问问我家小姐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