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郎中之所以要带一个外人来见云凤,是因为季山泉说他身上有鬼气,曲郎中不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甚至都没有碰上事。开启陵寝也不用他去,搬回来的财物他也不管,自有门人去处置,如果硬要说碰上了什么,那就只有素琴了。 可救素琴的时候,是用艾草熏的,艾草乃纯阳之性,可避邪却鬼,如果素琴是鬼,定然受不了艾草熏蒸。曲郎中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素琴招惹了邪祟,而素琴又常与他在一起,所以他才会沾上鬼气。 反正不论如何,带来拜见二小姐,顺便让季山泉看看。 曲郎中一边向云凤讲述素琴的事,季山泉一边盯着素琴看,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看,仔仔细细地看。 初时素琴低着头没察觉,后来隐约觉得有人在看她,便稍稍抬头扫了一眼,见是坐在二小姐桌对面的年轻道士,正目不转晴地盯着她,不禁脸上一红,连忙收回目光,把头低得更深。 曲郎中说完之后,云凤说道:“既然是投亲无门,就留在这里吧,待找到你的家人,再走不迟。” 素琴福身应道:“多谢二小姐,如二小姐不嫌弃,二小姐居此之际,素琴愿贴身服侍。” “不必了。”季山泉淡淡一笑,说道:“二小姐除了生病受伤之外,一向不需要人服侍。” 素琴低着头没再说话,曲郎中瞪了季山泉一眼。 云凤也转过头看着季山泉。 季山泉说道:“素琴姑娘,你说你来投亲,投的什么亲?” 素琴抿了下嘴,答道:“来找我表哥……也是我相公。” 曲郎中一愣,这个事儿,素琴可没跟他说过。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细问。 季山泉说道:“恕贫道多嘴一问,既然是找你相公,怎么又说是投亲?” 素琴答道:“初醒之时,不知身在何处,虽见曲先生文雅,但素琴也不便直言相告,才说是来投亲的。” 季山泉点了点头,问道:“你相公在益州,你却是从宁州来?不知可否细说一二?” 云凤站了起来,她本来与季山泉面对面坐在石桌边,曲郎中带着素琴来时,她便自然而然地转过身说话,此时走到忘尘子身边说道:“你坐那边去。” 忘尘子会意,季山泉这样追问素琴,想必是看出素琴有问题,当下也没有说话,站起来坐到了季山泉对面,侧着身对着素琴,手里暗扣了一张符,而云凤则是坐在了季山泉与忘尘子中间。 云凤的这个举动,曲郎中心如明镜,虽然也想离素琴远点儿,但毕竟季山泉现在只是讯问,如果他要一动,恐怕素琴就会……他也说不好素琴会怎么样,反正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动的好。 素琴低着头,虽然看到人影动,但却并未在意,只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季山泉的讯问。 素琴家没有男丁,只有她一个女儿,家中小有家资,有百十亩地,算是宁州远郊县的小富之家。素琴的表哥叫陈淑仁,家里做生意,原本也是小有家资,两家还定了娃娃亲。 可后来陈家做生意蚀了本钱,便没落了。陈老爷说是要到益州寻友,希望能东山再起,于是陈家便搬到了益州。 等到素琴和陈淑仁到了嫁娶的年纪,陈淑仁自己带着微薄的聘礼找上门儿。素琴的爹问了问陈家现状,知道了陈家并没有东山再起,但也没有嫌弃陈淑仁,只是说家里没有男丁,而陈家又过于拮据,所以提议让陈淑仁入赘他们刘家,也免得素琴嫁过去清苦。 陈淑仁回到益州跟父母商量,陈家也同意了,于是陈淑仁便入赘到了刘家。婚后三年,虽然夫妻两人琴瑟和谐,但素琴始终没有身孕,素琴的父母着急,便去山上的道观请愿求子,结果不幸失足坠崖,双双罹难。 而后陈家又托人捎来书信,说是二老身体欠佳,想让陈淑仁回益州探望。于是陈淑仁就回了益州,素琴在家里等了半年多,渺无音讯,这才不远千里来益州寻夫。 素琴虽然说得简单,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季山泉又问道:“陈家原住何处?” 素琴答道:“在南郊,靠近山林的一个小村子。” 季山泉微一皱眉,问道:“那邻家有没有告诉你,你相公他们家到底搬去了哪里?” 素琴摇头,答道:“只说是在城里,我便一路打听着寻来,不想途中碰上了恶人,被追到这里,晕倒在门外。素琴得曲先生相救才能活命,又不知夫家在哪里,便一面留下为曲先生做事,偿报恩情,一面拜请曲先生帮忙打听。” 季山泉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贫道会替你去寻找的,明天就去。” 素琴福身说道:“多谢道长。” 曲郎中看着季山泉问道:“季道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季山泉眨了下眼睛,问道:“你身上的阴毒祛净了吗?” 曲郎中脸色一冷,拱手道:“二小姐,若无别事,属下告退。” “嗯。”云凤点了下头。 素琴福了福身,跟着曲郎中走了。 两人走后,云凤轻声问道:“她是鬼吗?” 季山泉抬手指了一下,说道:“这么大的日头,云凰站在那儿说这么半天话也受不了啊。” 云凤蹙眉道:“那你还东问西问的?” 季山泉答道:“她虽然不是鬼,但她身上有鬼气,比曲郎中身上的重。明天我要去南郊看看。” 忘尘子点头道:“后来我也察觉到她身上有鬼气,明天我陪你去。” 云凤说道:“我也要去。对了,把玉佩还给我。” 季山泉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她,云凤接过来挂到脖子上,说道:“你要不提我jiejie,我都把这岔儿给忘了。” 转过天一早,三人骑着马奔南郊,直走到近午时,才看到山林边的那个小村子。 云凤抬手沾了沾额上的汗珠,报怨道:“早知道这么远,我就不来了。” 季山泉转脸看她,见她粉嫩的俏脸晒得发红,笑道:“以后出门还是打把伞吧,别晒得黑黢黢的,年下回家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了。” 云凤瞪了他一眼,说道:“快走吧,不管找不找得到人,都不急着回去了,找个树荫歇马。” “好。”季山泉答应一声,催马向村子走去。 到了村边,季山泉勒住马,一偏腿跳了下来。 云凤跟着下了马,轻声问道:“怎么了?” 季山泉答道:“太静了,村里应该有人家养狗吧?来了生人,为什么没听到狗叫?” 忘尘子也下了马,轻声说道:“可是……没有阴气呀。” 季山泉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阴气也不代表就有活人呢。” 云凰在玉中说道:“没有活人的气息。” 云凤一把扯住季山泉的胳膊,把手伸进他怀里。 季山泉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说道:“我这柄剑可不是打狗棒,不到时候不能随便亮出来。” 云凤嘟了下嘴,说道:“给我拿着,我不拔出来。” 季山泉叹了口气,松开手,任由她把胜邪剑取走攥在手里。 忘尘子看着胜邪剑,忍不住问道:“季山泉,你这柄剑……是什么剑?” “胜邪。”季山泉随口答了一句,牵着马向村子里走去。 “什么!”云凤一惊,追上季山泉问道:“胜邪?就是……那个胜邪剑?” 季山泉停住脚看着她,突然抓住她手腕说道:“我的。这是师父给我的。” 云凤左手攥着剑鞘,右手攥着剑柄,瞪眼道:“我问你是不是那个胜邪剑。” “我的。”季山泉松开缰绳,用手去掰云凤的手指。 云凤没他劲儿大,直接张口就咬他手。 季山泉一缩手,云凤赶紧将胜邪剑捂在了胸口,侧过身歪着头瞪着季山泉,说道:“开个价吧,多少钱我都答应。” 季山泉皱眉道:“云凰,你也不管管她?” 云凰答道:“师兄,凤儿还没学成道法,你又不会丢下她自己走,就先让她拿着吧,过了几天的新鲜劲儿,她也就不稀罕了。” 云凤说道:“谁说的?我怎么会不稀罕?这可是传世的宝物,保命的神器。如果那次分舵起尸,我手里有这柄剑的话,又怎么会受伤?” 季山泉说道:“你这样的功力,就算拿着翻天印也一样得受伤!” 云凤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还有翻天印?拿出来看看!” “没有!”季山泉瞪了她一眼,牵了马,掉着脸向村中走去。 云凤看着季山泉的背影抿嘴一笑,回手牵了马,跟着季山泉进了村。 村子里的确是静得诡异,村口的两家院子里看不到人,院门紧闭。虽然云凰说了没有活人的气息,但季山泉还是站在院门口唤道:“主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 半晌没有回应,季山泉吸了吸鼻子,说道:“有尸臭味儿。” 忘尘子也吸了吸鼻子,转头看着云凤。 云凤说道:“我没闻到,不过我师兄说自己是妖狐转世,他说有尸臭味儿,应该就有。” 季山泉把缰绳交给忘尘子,一偏身进了院子,走到房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