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子听完了古老爹的诉说,良久地沉默。 古老爹说道:“道长,以你的道行,能不能给我们全村人超度啊?” 忘尘子静默了片刻,说道:“我可以试试,就算我不行,我知道有一个人准行。那位季道长身怀上法,而且一身妖气,我想他一定能办到。” 古老爹问道:“你是说,刚才进屋的那位道长吗?” 忘尘子一愣,问道:“什么道长?什么进屋?” 古老爹说道:“我说的是上面,刚才有人进了我的屋子,只是因为他一身的妖气,所以我才没敢声张。” “上面?”忘尘子的脸色,在油灯的映照下一片死灰,瞪着古老爹半晌才问道:“我……已经死了?” 古老爹答道:“没有。道长你没有死,为了能让你听听我们村的事儿,所以我把你带到了地下,还请道长恕罪。” 忘尘子皱眉,突然醒悟,问道:“如果我刚才不听你说,我也一样是走不出去的,对不对?” 古老爹笑了一下,脸色尴尬,拱手作揖道:“道长恕罪,我这就送道长出去。” 整个村子走遍,什么都没发现。季山泉皱起了眉头,这么重的怨气,怎么会连个阴魂都没有?是怕他这一身妖气? 季山泉掏出一张招魂符,云凰抢着说道:“师兄,既然没有发现,你还是先好好的睡一觉。” 云凤也说道:“对呀,走了大半天,我也累了。” 季山泉想了想,把招魂符揣回怀里,说道:“等着。” 说完走开,不大会儿工夫,扛着一具棺材回来,放在地上说道:“你躺进去,我睡在棺材上面。” 云凤蹙眉道:“不是吧……你让我睡棺材?” 云凰抿了下嘴,师兄对凤儿算得上无微不至了,可凤儿还不领情,这就是做人的好处…… 季山泉说道:“进去。” 云凤掉着脸进了棺材,坐下说道:“一股霉味儿!” 季山泉咬破手指,在她鼻子下面点了个血点儿,说道:“这样就闻不到了,躺下。” 云凤躺下,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季山泉将棺材盖上,在棺材四周都用血画了符,然后躺在棺材上说道:“云凰,千万别碰到我的血。” 云凰抿嘴一笑,应道:“知道了师兄,快睡吧。” “涔涔泣……挽别离……昏灯夜半理征衣……翁妪叹……儿娇啼……窗风渐冷月寒兮……” 季山泉睁开了眼睛,云凰轻声说道:“似是汉曲,三丈开外。” 季山泉轻声说道:“若不靠近,不必理会,随她去唱吧。” “嗯。”云凰轻声答应。 凄婉的曲调飘飘忽忽,季山泉再次闭上了眼睛,或许这是一种试探,但试探的目的还不清楚。 又过了一会儿,听她反反复复地唱着这两句,云凰忍不住说道:“若有冤屈,不妨现身一见,否则,莫要扰我师兄安寝。” 曲声哑然而止,周遭归于宁静。 季山泉抿嘴一笑,云凰自幼看护云凤,养成了这种慈母舔犊的性格,现在竟连他也一道看护起来了…… 季山泉翻了个身,后背冲着云凰,一忽间睡了过去。 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令云凰心头一暖,在这样的情形下,能把后背交给自己,这是莫大的信任!云凰盘坐了下来,凤儿还没有道法,碰上煞童这样的事,师兄就变得左支右绌。自己得了师兄的元气,修炼起来应该会比凤儿快,虽然临时抱佛脚不管用,但多修炼一刻就多一分功力。 忘尘子跟着古老爹,在一条狭长的甬道中走了很久,直到看到洞口的光,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忘尘子心里其实很害怕,害怕被古老爹带到一群鬼中间,吸光他的阳气。 走出洞口,忘尘子愣住,这是一片山林,不远处地势陡降,像是一个山谷。 古老爹站在洞里说道:“道长,你往正北走,看到一片雾气昭昭的地方,那就是古家村,恕我不能相陪了。” 忘尘子转回身应道:“好,稍候再见。” 古老爹退了一步,消失在洞内。 忘尘子向地势低处走去,果然看到一个山谷,谷底还有一潭湖水,对面的山壁上有一道瀑布垂下,山谷的东南面有一条小路,不知通向哪里。 忘尘子皱起了眉头,这个洞,加上这个山谷,这很像是泄煞用的,可谷底那条小路,却毁了这个天造地设的泄煞池。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如果真是季山泉进了古家村,最好快点儿赶过去,免得季山泉再走了。 忘尘子转回身,按照古老爹的指引向正北走,走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一片雾气昭昭。忘尘子走进了雾气,但随即便迷失了方向,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置身于雾气之中,不能突破。 忘尘子叹了口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季道长!季山泉!季道长……” 季山泉一惊坐起,云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你听。”季山泉支起耳朵宁定不动。 云凰侧耳听了听,说道:“好像有人在叫你。” 季山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听声音像是忘尘子。” 云凰说道:“我去看看。” “不。”季山泉跳下棺材,掀开盖子,看到云凤蜷缩着睡熟了。 云凰失笑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季山泉浅笑了一下,伸手轻按在云凤肩头,微微晃动,轻声唤道:“云凤……云凤醒醒……” “谁!”云凤蹭地坐起来,瞪着季山泉,片刻后才松了劲儿,说道:“我好像睡着了。” “季道长……季山泉……” 声音忽远忽近,云凤眨了眨眼睛,说道:“有人叫你?好像是忘尘子,怎么这声音忽远忽近的,他在绕圈子吗?” 季山泉失笑道:“他肯定是迷在怨雾里了,出来,咱们去接他。” 三人寻着声音走到雾气边界,季山泉走进雾气里,将忘尘子拉了出来。 云凤哼道:“统共不到一丈宽的雾气,竟然走不出来。” 云凰轻声斥道:“好了,事过境迁,何必再耿耿于怀。” “哼!”云凤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一边。 忘尘子尴尬地说道:“见过两位姑娘。贫道确是道法不精,姑娘责备得是。” 云凰微微欠身,应道:“见过道长。” 云凤阴阳怪气儿地说道:“道长言重了,我初入道门,哪有资格责备道长,我也是被师兄牵着手才走进来的,若让我自己走进雾气里,怕是得死在里面了。” 季山泉将话题岔开,说道:“忘尘子道长,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怎么反倒从外面来了?” 忘尘子尴尬地说道:“季道长,不要再叫我道长了,只叫我忘尘子便好,我是从南面的洞口出来,嗯……此事说来话长,季道长,你……身上有没有带着水粮?” 季山泉说道:“水粮都在马背上驮着,我去取来。” “有劳了。”忘尘子始终垂着眼帘,不敢看云凰姐妹俩。 片刻后,季山泉将水粮取来,递给忘尘子。 四人找了个空地坐下,忘尘子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了这个古家村。 古家村,本来人丁兴旺。可是到了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村里来了一大群外人,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强行征召村里的青壮男子从军。 本来古家村过着安逸闲淡的生活,可刀架在脖子上,谁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去了。 后来出去打仗的人都死了,逃回来的人还引来了官军。官军进了村,不问青红皂白,见人便杀,整个村子几百口人,一夜之间便被杀光了。尸体都堆在了村中的空场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官军往尸堆上淋满火油,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最开始,是受尽屈辱而死的女子夜夜哭嚎,后来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哭嚎。事情传到了地方官的耳朵里,便请了道士,将村里的人都埋了,但村里的人还在,困在这个村子里出不去。 说到这里,忘尘子停顿了片刻,说道:“我出来的那个洞,像是泄煞用的,但是……又好像不是。” 季山泉看着他问道:“这话怎么讲?” 忘尘子答道:“按说官府请了道士,应该给这个村的人超度,想必是当时积怨成煞,所以超度不了,才开了个洞泄煞。可那个用作泄煞泄的山谷,虽然底下有个水潭,但西南面有条小路。” 季山泉微微皱眉,说道:“这么多年了,或许是后来有人开了那条小路,到潭中去取水。” 说完这话,季山泉猛然醒悟,那个煞童,或许就是吸收了这个村子的煞气,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忘尘子微微垂着头,低声说道:“季道长,古老爹求我为村里的人超度,可是……这么重的怨气,我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季道长可否为古家村超度?” 季山泉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几百号人,不是随随便便诵个经就行的。” 忘尘子面露焦急之色,说道:“季道长,这可是一场大功德!尊师刚收了两位女弟子,又跟在季道长身边修炼,做了这场大功德,于两位姑娘也有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