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每次她加班到深夜,往电梯走的时候她都会特意的放慢速度。 她想看一看病房里的病人,夜晚这些病人假如有紧急情况,值班的护士又没能及时发现,那就可能错过最佳治疗时间,那她手头上就又多了一具尸体。 医院的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天知道这消毒水味道下面,盖住了多少其他的味道,就好像医院的人不想让你闻到病人的气味一样。 她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眼每个病房,看到病人安然无恙,然后才放心的看下一间。 所幸,今夜无事,病房后是一张张恬静的睡脸,脉搏器描绘出生机盎然的曲线。她看多了死人狰狞的面孔,合不上的双眼,看到这些安详的脸是她最大的慰藉。 医院里的人都把她当成死亡的代言人,她没办法解释自己,就只能把那份小小的关怀藏在心里,没有人看的时候再展示出来。 他们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陈淼看着这些人,很好奇。 她快步走到电梯门口,按了向下的按钮。 医院的停车场在外面,要先去一楼大厅。 半夜了,没有别的楼层的人会用电梯,所以那个大金属盒子来得很快。 医院的电梯里面24小时不间断的循环着一首曲子,曲调很优美,属于百听不厌的那种。但是似乎没人知道,也没人花时间去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医院里的人都管这首曲子叫“那首曲子”。 电梯门开的时候,里面还放着那首曲子,曲调悠扬,但是这么长时间了,陈淼都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只知道是贝多芬的。很难相信一个想扼住命运咽喉的乐坛雄狮会创造出这么平静的曲子。 她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缓缓下降。 陈淼试着不去想自己今天晚上要去切开一个小孩子的事实,也试着不去想她明天要去太平间接着解剖尸体这份工作。 3楼。 说起来,这个名字其实很有寓意的,人死之后,火化之前,最后呆的一个死亡之地,名字却叫做“太平”间。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死亡才是真正的平静与自由。 看着楼层显示一点点下降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2楼。 不要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要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那感觉挥之不去,一只蚯蚓在记忆的土壤里拱了几下,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一样. 1楼。 陈淼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自己刚才进电梯,根本就没有按要去的楼层,但是地下一层的按钮却亮着!b1明晃晃的灯光像是一个暴睁的人眼。 停尸间! 这所医院一共11层,1到11层是活人呆的地方,地下一层却无人问津,因为那里是死人的地方! 她感觉电梯里有另一股力量,另一个人!跟她一起在电梯里,按了按钮,在把她逼到地下一层!在把她逼到死人的地方! 这个铁盒子有蹊跷!陈淼想到这里,心底的恐惧驱使她不停地,反复的按电梯上的紧急按钮。 但是这电梯却像是有自主的意识一样。 毫无征兆的,世界黑了。 贝多芬,灯光,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电梯,像是拍电影的导演喊“停!”一样,轰的一下,猛地静了下来。 太阳没了,是恐怖的,没了太阳,月光也没有了洒遍大地的能力。 但是假如连星星都不再放出任何光芒呢? 死寂一片. 陈淼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开始倒流,她的后脑勺一下子冰冷无比,她的脚僵硬的挺在那里,不敢动弹。 她不知道这电梯到底是故障还是怎么的,只觉得这电梯里头静的可怕,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呼,吸,吸,吸,吸.。 她需要多吸几口才能保证自己不晕倒。 她在那里像稻草人一样杵着,好长时间,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这电梯肯定是故障了,不论是莫名其妙的地下一层也好,亦或者是这忽然的停下。她一个验尸官,擅自做了一个电工的判断。 她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从这里出去,哪怕掉下去也好。都好过在这个破铁盒子里,在这个诡异的破铁盒子里呆着。 她把兜里面的手机掏了出来,想看一看电梯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手机泛着惨白色的光,睁开了眼睛。在灯光的照射和镜子的反射下,电梯里有了微弱的可见度。 陈淼险些晕厥过去。 电梯里,拥挤的,站满了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静悄悄的站在陈淼的周围,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那是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这些人中,有看起来七旬以上的老太太,有正值壮年的中年人,还有几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形形色色的人都笔直地站着。 他们的身体僵硬,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直直的指向地底,那样子,让陈淼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群蜡像馆的假人中间。 他们难道一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旁边?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都面向着电梯的出口。 在欧美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女大学生深夜回宿舍的时候刚想要开灯,发现室友已经睡着,便把手缩了回来,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室友还没起床,身体被一床被子盖住,姿势很奇怪,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室友的脖子上被人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双目暴睁的看着她,她尖叫了起来。 这时她发现她们房间的墙上被人用人血涂上了一句话。 “你很庆幸昨晚没开灯吧?” 阴暗的电梯像是深海里的裂层一样,深邃,荒谬,死寂。 现在不一样,陈淼将灯打开了,她看到了一切。不过她没有叫,相反地,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多的她已经不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只有死之前的痛苦。现在这些人来历不明,但是她宁愿认为这是什么恶作剧也不会认为这是真正的鬼。 她开始仔细的观察着这些人。 但几乎是陈淼镇静下来的那一瞬间,整个电梯又明亮了起来。滑轮和齿轮又开始了运转,电梯继续向下移动。她还没有来得及看一圈便被迫重新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 那短暂的十几秒,恍若隔世,真的?假的?陈淼心里也没个定数。那些人哪去了?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