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注定的阴缘,来自地狱的红绳,剪不断理还乱。】 1、最后的心愿 病恹恹的祖母,常瘪着皱巴巴的嘴,不厌其烦地碎碎念:“我不盼别的,就想断气前能看一眼未来孙媳妇。到时候,两腿一伸,去了地府,见着你们祖父,也有个交代啊。” 刚刚失去毕业以来第二十份工作的刘沐希,坐立不安地听祖母念叨,伸手抓了抓头发嘀咕着:“总不能到马路上随便抢个女人回家当老婆吧?没工作、没房子、没汽车,谁愿意嫁给我。” 听力不好的祖母,这回却听得清楚,马上大声答应道:“房子和汽车?没问题啊!只要你把女朋友带回来,我床底下那些金条就给你买房子和汽车!” “真的?”刘沐希无神的目光瞬间燃起希望的火炎,恨不得把坐在床边的祖母拉下来,掀开床板确认下金条的数量。 祖母笑眯眯地点着头,招手示意沐希把耳朵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连你爸妈都不晓得这批金条的事。不过,你得先让我看看未来孙媳妇,金条才能给你。” 祖母如枯柴的手紧紧抓住沐希的手,发黄的指甲陷入沐希rou里,疼得他皱起眉头来。 嘴巴上答应着“知道了我过几天就带回来给您瞧瞧”,眼睛不停往床底下瞟,心里更是打起了小算盘来。 母亲不知道从哪个爱八卦的远亲口中打听到——祖父年轻时赚了不少钱。 跟着父亲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为了打探祖母藏着多少私房钱,便让沐希多往祖母这跑,探探口风。 沐希不止一次劝母亲别痴心妄想。怎么看,衣着破旧的祖母也不可能拥有大笔财产。 要不是最近被炒了鱿鱼,手头有点紧,沐希才懒得呆在这间充斥霉味的房子里,听祖母反反复复的啰嗦。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祖母亲口告诉自己:床底下藏着金条。 沐希挤出灿烂的笑容,忍着疼,没挣开祖母的手,小心翼翼确认:“那里面的金条,真的够给我买房子和汽车?祖母,现在的房子可贵呢,您知道吧?” “放心放心,满满一箱子,想买两套都行!”祖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心急地追问孙子何时带未来孙媳妇来看她。 总之,先确定床底下是不是真藏着金条。难保不是年迈的祖母幻想出来的,或者是为了哄骗自己尽快成家立业而编造的谎话。 趁着祖母上洗手间,沐希迅速把被子卷到一边,掀起床板。 一股类似腐臭的难闻气味直窜进沐希鼻子里,沐希眼里只有那个上了锁的大铁箱。 试着推拉铁箱,沉甸甸的箱子,纹丝不动,沐希心中暗喜——看来里面真的装满了金条。不就是女朋友吗?沐希自信地扬起嘴角笑起来,现在网络上婚恋网站那么多,要找个临时的女友,容易得很。 待祖母从洗手间出来,沐希笑嘻嘻地向她保证:“后天,不,明天!我就带孙媳妇来看您!” 祖母被皱纹缠绕得快睁不开的眼睛,落在枕头上,伸手往枕头底下掏出一张旧色的照片。 “乖孙,你们一定要实现我最后的心愿啊。”祖母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血红色的婴儿。 刚刚出生的婴孩,浑身沾染着血液,眼睛还未睁开,嘴角却似乎泛着笑意。 2、冥中注定 急匆匆回到家的沐希,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只好敲了敲门板。 持续敲了好几下门,母亲才慌慌张张跑来开门。 “吃过饭了吗?给你留了饭菜,热一热就能吃。”母亲询问四处寻找钥匙的沐希。 沐希抬头望去,想让母亲帮忙找钥匙,只见她已经慌慌张张跑进了厨房。回想母亲刚才为自己开门的样子,也一副慌乱的表情。 不是为了家里大小开支的钱烦恼,就是和父亲吵了架。沐希没多想,回房间继续翻找钥匙。 沐希在换下的外套口袋里摸到钥匙,放下心来,才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找女朋友!拉开椅子坐下,焦急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提高声音朝厨房方向喊道:“妈,晚饭我一会再吃。” 浏览比较了一下几个婚恋网站,大型又正规的婚恋网太慢热,沐希最终还是决定到本地交友网站,找个“速食快餐”类型的恋人。 沐希自认除了长相英俊,没其他吸引女孩的优势。 填写资料的时候,想了想,灵机一动,在“优点”一栏写下“有车有房”。心想自己不算谎报情况啊,只要得到祖母床底下那箱子金条,就有车子和房子。 沐希预览一遍自己的“征婚启事”,这样的相貌和条件,不正是女孩们最喜欢的“高帅富”吗? 就在前几天,沐希刚失去工作,离职前拿到的薪水,远远不够偿还累积下来的信用卡消费额。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看着手机短信的还账通知,沐希觉得人生糟透了。 而现在,沐希觉得自己会得到渴望的所有东西。 一种难以言明的自信充斥胸间,沐希心情愉悦地点下“确认”。信息公开不到3分钟,沐希已经收到几十位女孩的交友请求。 坚持把饭菜热好,打算劝儿子好好吃饭的母亲,惊讶地发现,沐希并不是忙着在招聘网上找工作。 儿子这次失业,似乎受到不小打击,母亲本来还担心他为此赌气不吃饭。 伫立在门口的母亲,看着沐希正和一名烫染头发的年轻女孩视频聊天,还不时说着rou麻的调皮话,笑声明朗,心里满是疑惑。 难道沐希也从老太太那里听说了什么秘密?母亲动了动嘴唇,还是忍着没喊聊得兴起的沐希。昨天,自己也探望了婆婆,直接质问她是不是藏着公公留下的财产。 万万料想不到,一直坚持没有私藏金钱的婆婆,坦率地承认床底下有一箱子金条。 “想要金条?可以,给你儿子,我孙子好好找个对象。看着那孩子孤零零的,我心疼!”这是交换条件,母亲为了得到那箱金条,咬了咬,答应下来。 “吓死我了!妈,你干嘛呢?”不知何时结束视频,回头望向房门口的沐希,捂着心口喊起来。 母亲若有所思地望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姻缘网”,长舒口气,笑着催促道:“快去吃饭,找工作和对象,都要吃饱了才行。” 见母亲恢复了笑容,不像刚才古怪,沐希乖乖吃饭去。 吃饱喝足后,沐希开始从刚才聊过天的女孩中挑选合适这次“祖母见面”任务的人。不是适合自己的好女孩,最重要的是能配合自己演戏,又不会死缠烂打的类型。 选定一名看起来很时髦的女孩后,沐希卖力地说了些甜言蜜语,两人便确定“交往”。对沐希贸贸然提出的“第二天去看我祖母”的要求,女孩也说着“好啊反正无聊”,爽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沐希正高兴事情顺利的时候,女孩有意提出最近看中了某款皮包,还有想看的电影上映了,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 沐希自然明白女孩的意图,可想想,和一箱子金条相比,这些物质条件根本不值一提,便大方地答应。 没想到,找女朋友不比找工作轻松啊。幸好,这个临时的女朋友只是用来给祖母“看”,等金条到手,自己可以随时把她“开除”。 总算把问题解决,洗了个热水澡,再次回到电脑前,沐希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失业的晦气似乎也消散了。 沐希从存放常用网址的文件夹中寻找常去的游戏网站,打算痛痛快快玩一场游戏再去休息。 一个不曾见过的网站地址保存在其中,看起来像是婚恋网的地址。 回家之后,搜索了不少同类网站,或许匆忙中打开过这个网址,又不小心收藏了网址? 沐希好奇地点击,打开的页面是纯白色,只有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寻找冥冥之中的缘分。 再往下拉去,是一张极为端正的女人照片。 和刚才在本地交友网上勾搭的女孩不同,照片上的女子落落大方,美丽又不失气质。 “长得不错嘛,这女人。”沐希庆幸着自己收藏了网址,不然就错过这么优秀的女性了。正想查看自己是否注册过,酝酿着如何搭讪这位女子,屏幕上突然跳出对话框。 【来自张海琳的聊天请求。】 “张海琳?”沐希惊喜地发现,那张照片旁边姓名一栏填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毫不犹豫地点下“接受”,开始和这位说话富有内涵的女人畅聊。 沐希觉得,张海琳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女性——温柔、坚强、善良、真诚。不知不觉间,自己甚至向她吐露工作的不顺利、处心积虑想从祖母那里捞到好处的事情。 张海琳非但没有责怪和轻视自己,反而耐心地安慰他,告诉他——相爱的人就像命运共同体,无论生死苦难贫富,都不会分开。 和海琳聊天,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已是凌晨3点。沐希想起明早约了“挂名女友”去见祖母,知道该休息了,又舍不得和海琳道别。 我相信缘分的红线已经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等你处理了自己的事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来自海琳的新消息,沐希觉得明天之后,拥有金条和海琳的爱,自己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心情完全放松下来的沐希,眼皮早已快睁不开,半睡眠状态地发送了“我也相信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转身便倒在床上“呼呼”入睡。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闪动的光标开始移动起来,点击关闭,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3、濒死之眼 第二天闹钟响起的时候,沐希的美梦还没做完。 母亲听见持续不停的闹钟声,走进房间,这才摇醒了沐希。 迅速洗漱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眼睛布满血丝、黑眼圈浓重的样子,沐希庆幸今天约会的对象不是海琳。 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嚼着泡泡糖的年轻女孩露出不悦的表情抱怨起来:“干嘛非得一大早去看你祖母?我们刚见面,电影没看,西餐没吃,东西也没给我送过……” 要不是祖母年纪大,身体状况不好,自己又想早点得到那些金条,昨晚认识海琳之后,根本不想和眼前这个肤浅的女孩约会了。 向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沐希,无法控制地被海琳深深吸引着,深信这份缘分。 “终于带小媳妇来见老太太了?”住在祖母楼下的陈伯,每天上午都在家门口呆着。 沐希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拉着慢悠悠走的女孩上楼。 才一天不见,祖母的脸色更加难看,几乎快看不见黑色眼珠的眼睛却睁得异常大,颤颤的手指向满脸嫌恶神色的女孩:“这位时髦的小姑娘是你恋人?那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祖母,您是不是眼花了?心急想见未来孙媳妇,产生幻觉了?”沐希一头雾水。 祖母整张脸皱成一团,使劲摇摆灰白头发的脑袋:“别把我当成老糊涂!我比你们都要清醒!就在不久前啊,你们来的路上,应该也见着她的。” 祖母说到这里,停下来缓口气,用疑惑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穿着迷你裙,浓妆艳抹的骨感女孩,直摇头:“不对不对,刚才来的那位才是我理想中的孙媳妇。而且,那姑娘自称是‘沐希的未婚妻’。” 一身火红色的长裙,传统大方又不失魅力;身材不瘦不胖,匀称丰美;柳眉细描,朱唇淡丽。要说美中不足,大概就是脸色太苍白,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 沐希的思维紧跟着祖母的描述,努力在脑海里搜索自己认识的所有女性,推测冒充自己未婚妻的女子的身份。 张海琳?沐希将认识的女性淘汰一遍,最后剩下一个人的面容,就是和自己聊得情投意合的海琳。 昨夜聊天过程中,自己确实向海琳提过祖母想见女朋友的事,可还是蹊跷。一来,海琳并不知道祖母住处所在;二来,海琳为什么要自称是“未婚妻”? “什么意思啊?浪费我的时间!”女孩狠狠地嚼了几下泡泡糖,瞪一眼心思早就不在自己身上的沐希,捂着鼻子嘴巴骂着看更多鬼故事加QQ:991520961。“这地方臭死了”,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下楼去。 沐希从女孩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从回过神来,也跑下楼去,却不是为了挽留女孩。 “陈伯,今早,除了我,还有谁来看过祖母吗?”沐希大口喘气,紧张地期待陈伯的答案。 陈伯从打开的报纸里抬起头,推了推快掉下来的老花眼镜,寻思半晌,坚定地摇头:“没有,吃完早饭后,我就一直坐这看报。” 看着已经走远的女孩的背影,沐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转念一想,暂且不管有自称是自己未婚妻的女人来过这件事是真是假。既然祖母坚持这么说,自己便能向她索要金条了吧? 沐希准备回楼上去,找祖母谈谈,刚迈出一步,祖母恐怖的尖叫声便传入耳中。 陈伯和楼上楼下的邻居,闻声纷纷赶到沐希祖母家。从门口望去,沐希正紧抱着浑身抽搐不止的祖母。 “您想说什么?对了,钥匙呢?那箱子的钥匙在哪?快告诉我啊!您不是看过了吗?我的未婚妻,您的孙媳妇啊!”沐希知道,祖母快不行了,她脸色变得青灰,嘴唇黑紫,不停颤动着一张一合。 祖母无法清楚发音和说话,断断续续从齿缝间传出“不不对错错了”的奇怪声音。沐希着急地追问“什么不对哪里错了”,祖母只管摇头摆手,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体温也迅速下降着。 沐希父母赶到的时候,祖母早已在沐希怀里咽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到生命之火熄灭为止,祖母双眼始终圆睁着,充满恐惧的神色。 沐希试着伸手去为祖母覆上眼睛,松开手的时候,原以为应该合上的双眼依旧睁大着。被吓了一跳的沐希,倒吸口凉气,壮着胆子,打算再试一次。 手指还没碰到祖母冰冷的脸,那双几乎只剩眼白的眼睛里,闪现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像! 4、红衣守灵女 母亲扶起跌坐在地的沐希,边询问“没事吧”边拿眼睛瞟祖母僵硬的尸体。 不安地拉起儿子往后退几步,催促抹着眼泪自责没见到老母亲最后一面的丈夫:“赶紧帮你母亲合眼,让她好好去吧。” 丈夫注视着面如灰土、眼睛圆睁的老母亲,本想责备妻子“没能帮老母亲完成心愿才害得她死不瞑目”,最终还是沉默地伸手去覆上了死者之眼。 父亲环视破旧的老房子,决定祖母的守灵和丧礼都到殡仪馆举行,便致电联系当地一家殡仪馆。 入夜时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祖母尸体抬走,父亲和母亲紧跟其后。 不得不送祖母出家门的沐希,到了楼下之后,借口忘了东西在祖母家:“一会我找到东西,自己坐个出租车过去殡仪馆。” 父亲蹙了蹙眉,摆摆手让他赶紧上去找,找到东西必须立刻赶去。母亲愁眉苦脸地望着儿子三步做两步跑回楼上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不祥预感。 回到祖母房间,沐希不忌讳祖母的尸体刚刚放置在这张床上,脑子里只想着床底下那箱金条的事,迫不及待把床上的被单枕头扔到地上,掀起床板。 可惜,到最后,祖母始终说出铁箱开锁钥匙在哪里。沐希只好找来铁锤,咬了咬牙,狠狠砸向生锈的锁。 看来这箱金条,祖母藏着不少年。铁锁严重生锈腐蚀,沐希砸了几下子就断开。 激动的沐希,急切地抽掉坏了的铁锁时,手指被深深划了一下。 “刷”一声,带着铁锈的尖利缺口在手指上切开一道口子,鲜红色的液体迅速流溢出来。 沐希顾不上手指汨汨流出的鲜血滴落在铁箱上,忍着痛,抬起铁箱盖子。铁皮箱子的制作材料,比想象中要厚实很多,甚至像是特意加厚了的。 直到铁箱里的东西完全映入眼帘,沐希才如遭雷击明白过来。之前试着推拉铁箱时,觉得箱子很沉,便坚信里面装满黄金。 沐希愣了半天,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终于认清现实——自己被祖母骗了。 祖母慎重地上了锁的铁箱里,装的根本不是价值连城的金条,而是开始掉色的冥钱“金条”! 为什么祖母要装一箱子冥钱金条来欺骗自己?沐希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解释为祖母太想看到孙媳妇。或者,祖母早就看穿自己常来探望她,是受了母亲的委托,来查探她是否私藏着大笔遗产。 大期将至的祖母,把窥探她钱财、贪图遗产的母亲和自己耍了。虽然祖母以冥钱金条代替真正的黄金,让沐希心里发毛,也想不通有何深意。但此时,沐希只认为这是祖母对他们母子两人的教训。 祖母的小房间里充斥着药味、霉味,加上折腾铁箱扬起的灰尘,沐希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整整齐齐堆满冥钱金条的铁箱子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沐希不禁想起祖母去世前拼命睁大的眼睛,死后久久不肯合上的眼睛,“砰”一声将铁箱盖子合上。 转身想逃离这间让他莫名心慌的房子,看一眼地上乱糟糟的被单和枕头。沐希怕躺在殡仪馆的祖母又要睁开眼睛,叹口气,乖乖把被子和枕头捡起来,整齐摆放到床上。 抓起枕头的时候,一张泛黄的照片掉出来。 照片上,刚刚出生的男婴,是自己吗?不对!正常的新生儿,不至于从头到脚都被血液包裹着。 沐希下意识望一眼床底方向,又盯着手中的血婴照片看了半晌,只觉得有冷风如蛇钻进衣领,滑过背脊。 缩了缩脖子,浑身一激灵,将照片塞进外套口袋,沐希便快速跑下楼拦了出租车,赶往殡仪馆。 疾步冲进殡仪馆的时候,险些撞上在大厅等他的母亲。 “怎么那么晚?快进来换衣服。”母亲拉起沐希的手,两人同时发出尖叫声。沐希这才意识到手指伤的不轻,母亲猛地抓住,血液马上又从皮肤的裂缝里涌出来。 沐希吃疼得整张脸皱成一团,母亲则惊慌失措地望着沾在她手指上的血液:“流了这么多血!快去医院?医院!” “你们还磨磨蹭蹭什么?儿子来了就快点进来守灵。”父亲从不远处大声催促着。沐希冲母亲摇摇头,低声道:“应急包扎一下就行,小伤口罢了。” 母亲找来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包着伤口,沐希犹豫了下,还是将血婴的照片拿出来。 “这不是我吧?为什么祖母枕头套里藏着这种照片?而且,她生前告诉我,床底下的铁箱装着黄金。”反正巨额遗产的事已成泡影,沐希也不怕将之前和祖母约定的事,撬开箱子发现里面是冥钱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母亲。 母亲颤抖着手,从沐希手里接过照片。下一秒,眼泪就“啪嗒”掉在照片上,声音哽咽地将真相道出:“这苦命的孩子,不是你,是你哥哥。” 怀上孩子的时候,知道是男孩的时候,全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祖父和祖母,逢人就说快抱上孙子了,四处找人帮孩子取名字。 所以,在那孩子诞生之前,祖父便给他定了名字——刘沐希。 可惜,父母的第一个孩子,祖父祖母的第一个孙子,还未发出哭声,不曾睁开眼睛看一眼亲人和这个世界,便因全身流血的怪病猝死。 “你祖父祖母,坚持要继续用‘沐希’这个名字。我想着,没必要告诉你曾经有个一生下来就死掉的哥哥,你就是唯一的‘沐希’。他们也答应我不再提起那孩子的事,我以为没事的……” 母亲说着,脸色更加惨白,似乎感受到极大的恐怖,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没想到,你祖母竟然一直藏着这种照片!还在床底下藏冥钱!” 虽然自己用了夭折的哥哥的名字,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但现在不是计较这点事的时候。 沐希看着母亲不住发抖的样子,忙安慰道:“祖母大概是心疼哥哥,才留着照片来怀念他。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守灵吧?” 搀扶母亲的时候,受伤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母亲后背,一阵如针刺般锥心的疼痛感直抵心脏位置,让沐希额头直冒冷汗。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祖母的遗照。 遗照用玻璃镜框装裱着,玻璃镜片在灯光和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刺眼的白光,直射进沐希本来就睡眠不足而酸疼的眼睛。 沐希慢慢睁开眼睛,一袭鲜红的衣裙映入眼帘,在一片纯白的灵堂中显得格外扎眼。 “喂,你是谁啊?居然穿红衣服来灵堂!太不像话了吧?”沐希听不到母亲和父亲的声音,使劲甩开脸色恐慌的母亲的手,直冲向背对自己,面向祖母遗照的红衣女人,指着她后脑勺怒骂。 披散长发的女人慢慢回头,半张脸被发丝覆盖着,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唇形拉开诡异的弧度,发出幽冷声音:“沐希,我们一起为祖母守灵吧。” 女人径直走向祖母遗体,红裙被风吹扬起来,遮挡沐希的视线。 裙摆如血色蝴蝶微微扑闪的双翼,轻盈落下,越过女人肩膀,沐希惊恐的双眼对上的是祖母又一次睁开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谁?是你去见祖母的吧?为什么自称是我的‘未婚妻’?”沐希惊叫着跌坐在地,手指的伤口重重压向地面,血液渗染白色纱布。 母亲匆匆扶起沐希,紧张地左右张望:“你怎么了?这里没有穿红衣服的人啊!” 沐希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正如母亲所说,整个灵堂里,没有穿红衣服来守灵的女人。 可是,祖母双眼又睁开了,这是父母也亲眼所见的真实。 5、死不瞑目 母亲紧拽着父亲手臂,瑟瑟发抖:“你母亲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不肯好好去呢!” 父亲紧蹙着眉,一下子苍老许多,低声嘀咕:“肯定是看不到孙子成家立业,死不瞑目。你也是的,明知道母亲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件事,早该答应替她办好。” 祖母想看未来孙媳妇,自己立刻给她找了个。暂且不说自己带去的那女孩不靠谱,也不去猜度冒充“未婚妻”去见她的女人是谁。床底下那箱子装满的可不是真金白银,被耍弄、不甘心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想到此处,沐希气不打一处来,大步上前,手掌用力地在祖母脸上扫了一下。 一下、两下、三下,祖母的眼睛就是不配合地圆睁着。 “难道还要我带上恋人,到灵堂来结婚,才能让您心满意足吗?”话一出口,沐希脑海里马上浮现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祖母眼睛里,迅速闪过一抹鲜红色!沐希猛地转头望去,是气冲冲跑过来的父亲。 “胡说什么!你这兔崽子!”父亲边低吼,边推开呆立在祖母遗体前的沐希,亲手为老母亲合眼。 可这次,无论父亲伸手覆盖多少次,祖母的眼皮总是重新往上翻去。 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为祖母覆上眼皮的手颤抖起来:“妈,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沐希的婚事?我答应您,一定会尽快办了!” 然而,父亲的承诺也不能让死去的祖母闭上眼睛。 见丈夫愁眉不展,母亲犹豫了下,还是俯身凑在祖母耳旁说了什么,发抖的手试着覆上祖母的眼皮。 祖母冰冷的眼皮终于服帖地盖在圆睁的眼珠上。 沐希松口气,却发现,对于祖母终于合眼安息这件事,最惊讶的反倒是母亲。 “果然是惦记着那件事……”母亲咬了咬嘴唇,和父亲商议道,“我回家把那事办妥,让小西把床底下那箱子冥钱金条带来,到时候一起火化,一切便能结束吧?” 被父母要求返回祖母家,把铁箱子里的冥钱金条带到殡仪馆来,沐希满头雾水。父母说是“为了让祖母走得安心”,沐希也只好照办。 父亲独自留下守灵,沐希送母亲回家后,又赶到祖母家。 旧楼房的楼道灯泡坏了,沐希伸手去摸楼梯扶手,一股腥味混在夜风里吹来,随即手上伤口的痛感也传递过来。 陈伯家门口自装的小灯泡突然亮起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这不是沐希吗?”陈伯一手拿着平安符,一手抓着凳子,忙解释道,“今早你不是问过我吗?有没有穿红衣服的女人来过?我还真没看到。可你祖母看到了吧?我猜,她看到的,不是人……” 入夜后,陈伯越想越害怕,担心旧楼里有脏东西,便找出平安符,打算贴在门外。 人死之前,阳气将尽,阴气过重。一脚已经踩在地狱门槛上的人,仿佛拥有阴阳眼,能够看到阴阳两界之物。 沐希想起在天涯上看过的怪谈,确实有这么一说,不禁觉得四周寒气逼人。 陈伯贴完平安符,慌慌张张地往屋里钻,见沐希还准备上楼,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关上木门,灭了小灯泡。 离奇怪异的事太多,沐希倒已经不怕回祖母家。要是真能碰上那红衣服的鬼魅,还能顺便问问她,为什么冒充是自己未婚妻。 “等你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就能见面,永远在一起。”沐希想起张海琳在网上对自己说的话,不难想象在网络世界另一头敲出这句话的女子脸上温柔甜美的笑容。 这时候,要是能上网和善解人意的张海琳聊聊天,心情定能变好。 只要把夭折的哥哥的照片和那些冥钱金条,连同祖母的遗体一起火化,事情就能彻底结束吧? 到那时,自己就能和海琳认认真真谈恋爱,也能为了海琳好好工作赚钱。 “一切都会好起来”,沐希默念着,推开祖母房门。 房间的灯光按钮,“啪啪啪”来回按了几次,完全亮不起来。 “啪”一声,沐希母亲恐惧地按下“Enter”,电脑屏幕显示“冥婚仪式开始”。 沐希母亲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只要帮夭折的儿子举办冥婚,婆婆就能瞑目吧? 夜里泛动白耀光芒的屏幕,刷新之后,渐渐打开即将成为夫妻的新人的照片…… 黑暗中,沐希使劲拖出床底下的铁箱,能感受到手指的伤口在裂开扩大,血液崩溃流散出来,血腥味混杂在满屋子霉味中。 “啪”一声,电灯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沐希好一会才睁开眼睛。 自己手里拉拽着的,根本不是装着冥钱金条的铁箱子,而是一个穿红色衣裙的女人! 6、阴缘网 沐希反应过来时,不再是他扯拉着女人离开床底下,反过来被那女人涂满红色指甲油的双手死死抓住往漆黑的床底下拖去。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沐希恐惧地大喊起来。 从沐希手上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交缠着女人惨白的手指流去。 女人抬起没有血色的脸,长长的黑发向两边散落,露出那张五官姣好的脸庞。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啊,沐希。红线已系,阴缘已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张海琳的脸,说着张海琳在网上说过的话。 沐希觉得全身的力气和血液都被抽尽,虚脱地闭上了双眼。 期望这只是一场恶梦,醒来便会消失。 父母互相责备的声音,母亲悲伤痛哭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沐希耳中。 如果自己勤恳踏实点,少犯点错,多做点事,就不会三番五次失去工作。 如果自己没有口不择言,向母亲抱怨他们没钱给自己买新房子,没钱给自己做生意,母亲就不会答应祖母的要求——为夭折的哥哥“刘沐希”找对象,举行冥婚。 抑郁早逝的祖父,年迈糊涂的祖母,一直执着于夭折的孙子的死。不仅藏着孙子全身出血死去的照片,更为死去的孙子准备了一箱子冥钱金条,打算在他“娶妻成家”时烧给他。 祖母最后的心愿,不仅是看到活着的沐希的未来妻子,她还想看到夭折的沐希不再孤零零。在祖母心里,始终认定死去的哥哥在另一个世界长大成人,也该娶个媳妇有个伴。 母亲和沐希一样,信以为真,渴望得到祖母床底下那箱金条,答应祖母“为夭折的大儿子找冥婚对象办了婚事”。 “我,我以为婆婆死不瞑目,是因为夭折的孩子冥婚未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母亲说到这里,又抑制不住地哭嚎起来。 当她满心以为网上冥婚顺利举行,那名被她选中的死亡女性张海琳已经成为夭折的儿子的妻子。网站上出现的新婚夫妻照片,一张是张海琳的,另一张却不是夭折儿子的,而是帅气俊朗的沐西。 沐希觉得身心疲惫,提不起半点力气,哪怕是睁开眼睛的力气,头脑却异常清楚。 原来那个不小心被收藏在常用网址文件夹里的地址,并不是自己找到的。估计是忘记带钥匙的自己拼命敲门,催促母亲开门的时候,用自己的电脑偷偷在阴缘网为夭折的哥哥找冥婚对象的母亲,手忙脚乱,误点收藏的。 “很遗憾,刘沐希手指上的伤口严重感染……”医生的声音渐渐飘远。 沐希抬起手指,深至骨头的伤口流出的红色血液,旋转缠绕起来,变成一根红线,延伸出去,系在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上。 “沐希,冥运的红线会牵引着我们,让我们永不分离。” 红裙飘飘的女人,惨白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有红艳的嘴唇张合着,吐出阴冷的气息,直扑在沐希渐渐失去血色和温度的脸上。 阴缘网上,张海琳和刘沐西的照片紧紧拼合在一起…… 沐西的祖母,到火化之前,双眼始终圆睁着,哀怨悲伤地见证一场错配的阴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