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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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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袖儿有个梦游的毛病。她父亲是当地的提督大人,怎么说她也是个千金小姐了。可是梦游不认尊卑,苏袖儿没办法摆脱梦游的毛病。像很多梦游的人一样,苏袖儿起初是不知道自己经常梦游的,因为她每天起床的时候都睡在自己床上,完全没有晚上外出过的样子。算命的说天上其实有一个管梦游的神,他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苏袖儿不相信。梦游的多了,总会带有一些痕迹。苏袖儿有时候会看到自己的裤子上沾有泥土,或是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来。只是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苏袖儿也不在乎。

梦游的人其实最怕的就是没来得及回家就醒了。这个时候他们在路上,周遭黑压压的,静得出奇。凉风萦绕在身边,像是要掐住自己的脖子。你搞不清前面是不是悬崖,抑或后面有没有猛兽,孤独一个人,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苏袖儿出事的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她白天和知府的千金逛街去了,有点累,所以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下了。那天晚上苏袖儿梦游得很早,还没过午夜她就出了家门。她一直走,到哪个地方拐弯,碰到岔路口要选择哪条道,这一切似乎都被一种古怪的意识控制着,苏袖儿只是跟着不停地走。就这样,苏袖儿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

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了,但山林因为古树的覆盖依然很是阴凉。苏袖儿在一棵古榕树下面站定,她突然就醒了,身体猛地一下战栗。这是哪儿?顷刻之间苏袖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地面是潮湿的,带着一种阴寒的气息。四周开满了花,都不知名,有的鲜红如同身体里流淌的血。

人在艰苦的环境下总会变得坚强起来。苏袖儿哭累了,朝四个方向都查探了一番。她发现在一簇荆棘丛中竖着一块石碑。苏袖儿鼓起勇气去扯那些荆棘,枝条上的刺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渗了出来。当苏袖儿把那些荆棘拉到一旁的时候,她看到了石碑上的字。字是黑色的,柔弱的笔法更添怪异的味道——鬼门关。苏袖儿下意识地回头打量了四周。她的身体收紧在一起,脑袋里似乎“嗡”地响了起来。难道我死了吗?苏袖儿往前快走了几步,跨过那块石碑。她想这就像一条人鬼分割线。可是等苏袖儿回过头的时候,她又觉得石碑的那一边才是人待的地方,而她现在站在鬼门里,她已经变成了鬼。

苏袖儿的头脑里完全没有了抉择,她只是不停地走,她要走出这片林子。不知走了多久,天又慢慢黑了下来,苏袖儿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跟心脏一起在跳动。她的身上有很多划破的伤痕,鲜血渗到了衣服上。

四周终于一片漆黑,也更加寂静。苏袖儿喘着粗气,她只能听到自己发出来的这种单调的声音。巨大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惊恐已经使苏袖儿耗尽了精力。她倚在一棵树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晌午,苏袖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间房的装饰极其简单,但桌子上摆着的水壶,门口放着的花瓶却也是不错的工艺品。苏袖儿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推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先前还在打盹,听到推门声赶紧迎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苏袖儿问道,“你是谁?”

“这是鬼门关镇。我叫司马白云。”男子笑了笑,接着说道,“昨天晚上我上山有事,看你昏倒,所以把你背过来的。”

“是你背我来的?”苏袖儿脸红了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们镇子里有没有信差?”

司马白云摇了摇头道:“你要找信差做什么?”

“你能帮我找笔和纸来吗?我要给我爹爹写封家书,让他派人来接我。”苏袖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司马白云的手无意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上食指和中指都是齐根断了的。苏袖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司马白云的脸变成了青紫色。良久,司马白云说:“在这里不要提纸和笔,也不要提写字,否则你会不好过的。”

苏袖儿愣在那里。“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她已经是一脸的委屈了。

司马白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事。你梳洗一下,等会我带你去大厅吃饭,见过我二爷爷。”

苏袖儿重新回到房间,对着镜子梳妆起来。昨天看到的那块石碑不过是镇名而已,可是这个镇子的名字确实有点奇怪。她的心稍微有些安定了,毕竟有人烟的地方就不至于孤立无援。等会还要去见他的二爷爷,怎么看起来像是到未婚夫的家里做客呢。苏袖儿的脸热了起来。

“好了没,二爷爷在等着了呢?”司马白云在门口说,他的声音很平和,让苏袖儿有一种安全感。

苏袖儿推门出去,跟在司马白云的后面。

“这里怎么会叫鬼门关镇啊,好奇怪的名字。”苏袖儿笑嘻嘻的问。

司马白云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个你不知道也罢,等会见到二爷爷少说些话,免得二爷爷不高兴。

“可是……”苏袖儿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觉得司马白云有些怪怪的。

走几步司马白云又说:“你来到这里就回不去了,所以你最好听我的话,是我去求二爷爷收留你的。”

苏袖儿这次没有问为什么,出了家门,她想她必须收起千金小姐的脾气。



这座大宅在一个镇子上来说真是不小了。苏袖儿只是跟着走,穿过两个回廊,又经过一个小花园才到大厅。大厅里坐了十来个人,正位上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爷,神情严肃,不怎么笑。苏袖儿心里有些发毛。依次坐过来有几个中年人,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孩,一男一女。

“怎么磨蹭这么久?”司马老爷微微有些不悦。

司马白云点点头,说道:“苏袖儿,还不给二爷爷请安。”

“二爷爷好。”苏袖儿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寄人篱下,也只好听命行事了。

司马老爷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司马白云马上又让苏袖儿见过其他的家人。依次有司马老爷的一妻一妾,大叔叔司马青和夫人方氏,二叔叔司马仁,还有大叔叔家的两个孩子,男孩儿叫司马新,女孩儿叫司马蓉。

苏袖儿虽然也是见过场面的,但对如此多陌生人行礼还是第一次,心中的羞恼和恐惧像湖水一样泛滥开来。

终于可以吃饭了。大家都低着头顾着自己的饭碗,不看谁一眼,唯有两个小孩在那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话。苏袖儿抬头看去,那两个小孩都是在用左手吃饭,而端碗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也是齐根断了的。苏袖儿突然身体一阵发麻。她回头看司马白云,司马白云也是在用左手吃饭。除了他们三个人,其他的人和常人并无二样。苏袖儿的手一抖,瓷碗摔到了地上,响亮一声,碎了。

司马白云看了苏袖儿一眼,连忙朝司马老爷赔笑道:“二爷爷,她可能是太紧张了。”

苏袖儿尴尬地坐在那里。司马老爷冷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既然到这里来,就让她真的到那里去吧。”

“不可以的。”司马白云急忙说道。

司马老爷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要让她做媳妇吗?”

苏袖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媳妇”两个字心中一颤,低下头去。

“是的是的。”司马白云连忙说道:“我就是要让她做我媳妇的。这镇子里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还真没有呢。”

苏袖儿一怔,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强盗窝。可是连自己信任的司马白云怎么也可以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呢?苏袖儿的脸更加的红了。她偷偷的用眼去瞄司马白云。模样倒也算是俊俏,看这架势家境也是不错。苏袖儿在心里骂起自己来,这会儿怎么还想些这么乱七八糟的。她又看到了司马白云的手,那两根手指是齐根断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马老爷低头想了一下,说道:“你二叔五年前就死了夫人,何不把这位姑娘让给你二叔呢?”

“万万不可以的。”这次是司马白云和他二叔司马仁一齐说出了这句话来。

苏袖儿浑身打着哆嗦,怎么他们把自己让来让去,顿时心里又羞又恼,脸急得通红,正要发怒,司马白云回过头对苏袖儿使眼色。苏袖儿到口的话又溜回了心里,他的眼神有一种慑人的力量,让苏袖儿忍不住相信他。

司马老爷不再说话,吃完饭便离席而去。司马仁站起来对后面站着的仆人说:“月兰,记得弄点新鲜的饭菜去供井神。”月兰领命而去。

司马白云示意苏袖儿跟着自己走,苏袖儿一刻都不想在这大厅里待着,快步跟上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我什么时候答应说要嫁给你?”苏袖儿走到醒来的屋里,心里安定了些,说话也不用害怕了。

司马白云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想去死了?”

“我……”苏袖儿脸一扭,道,“我为什么要去死?”

“你忘了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了?”

“鬼门关啊。”苏袖儿脱口而出。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苏袖儿又想起司马老爷说这话时的表情,难道司马老爷想把自己送到真的鬼门关去,她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说杀我就杀我啊,难道没有衙门吗?”

司马白云点头道:“你说对了,这里不但没有信差,也没有衙门,更没有王法。二爷爷的话就是一切。你别忘了这里叫做鬼门关,鬼门关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如果有信差,那就是给鬼魂送信的。如果有王法,那也是阎王爷的王法。”

“这只是个镇名而已,你不要糊弄人。”苏袖儿强辩道。

“鬼门关其实并不是一个镇子。因为你在任何书上都找不到这个镇子。”司马白云冷笑道。

“那你们这是野蛮人?”苏袖儿抱紧了身子。

司马白云起身离开,说道:“算你说对了吧。不过我对你没有兴趣,在二爷爷面前那样说也是为了救你一条命。所以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不该问的最好少问一些。”

苏袖儿看着司马白云离开,心里突然空荡荡的。这是怎么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她记得小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叫做《桃花源记》,那里描写的可是世外桃源。而这里呢,真像是一个茹毛饮血的地方。



苏袖儿在床上小躺了一会,毕竟昨天晚上吓坏了,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有点渴,于是走到桌前倒茶喝。心里舒坦一些后,苏袖儿就想自己该怎么办了。逃出去?可是她不认识路。要是被抓回来那可就更惨了。苏袖儿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发呆,这茶壶,茶杯,还有那门口的花瓶虽然都是旧品,时间也在二三年以上了,但都是些官品,也就是说这司马一家原来也是官宦之家。说他们与外界不相来往存在不少的问题。司马白云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苏袖儿长嘘了口气。

入夜的时候月兰送过一些饭菜来,苏袖儿不用到大厅吃饭心里舒服了许多。月兰走时苏袖儿叫住了她。“你是叫月兰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苏袖儿突然注意到月兰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也是断了的。

“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月兰的嘴颤抖着。

“那你的手指怎么断了呢?”苏袖儿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袖儿想起中午的时候司马仁让月兰去供井神,又换了个问题:“这井里有神吗?”

“没有,司马仁少爷的院里才有。”月兰回答了一个问题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苏袖儿心里更加疑惑,她吃过饭决定去找司马白云问个清楚。走到对面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司马白云不在家。苏袖儿听到一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那个人故意走得很轻。她跟着走到侧门。天已经黑了,但苏袖儿还是能辨认出那是司马白云。司马白云抱着一些东西,低着头疾步往前走,他没有注意到苏袖儿跟在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都走得很轻声。走了两里多地,司马白云就开始往山上走,苏袖儿忍不住跟上去。月亮高悬,但月光并不明显,只能在眼前看到一点微光。山路不好走,苏袖儿屏气凝神,被荆棘划到了手臂也不敢出声,她不想让司马白云发现自己。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司马白云终于停了下来。苏袖儿远远地站在后面,她看不清司马白云具体在做什么。只见司马白云忙乎了一会,然后就跪在地上磕了九个头。

苏袖儿只觉全身发麻。这里难道是坟地吗?她想自己昨天也许就是在这附近睡着的,然后司马白云把自己救走了。

司马白云磕完头起身往回走,苏袖儿不敢走前面,依然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又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从侧门回到他们住的小院里。司马白云走进自己的屋中。苏袖儿也连忙回屋。她打消了向司马白云询问的想法,因为他也是个有秘密的人,所以不会轻易地告诉她什么。

苏袖儿正准备躺下睡觉,就听到有人敲门。她起身去开门,看到司马白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些衣服。他自己的衣服也换上新的了,找不到刚才外出的迹象。

“我从丫环那里借了些衣服,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司马白云将衣服递过去。

苏袖儿的衣服本来梦游的时候就沾了不少泥土和血迹,这次跟踪更是让衣服脏透了。她把衣服接过来,司马白云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进了屋。

“你还有事吗?”苏袖儿紧张起来。

司马白云把门关上,在桌子前坐下,缓缓地说道:“你刚才跟我出去了,难道不想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苏袖儿诧异地看着他,想起刚才跟踪的场景不觉后怕起来。她说:“我是想问你来着,只是怕你不想回答我。”

“我现在告诉你。”司马白云看着苏袖儿说道,“前天是我爷爷的忌日,我要连续到那个地方拜祭七天。”

“你爷爷是葬在那里吗?为什么要这么晚去拜祭?”苏袖儿还是不解。

司马白云摇了摇头道:“我爷爷的尸身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去那里拜祭是因为二爷爷不让我提起爷爷,更不可能允许在家里拜祭了。”

“你二爷爷难道跟你爷爷没有关系吗?怎么会不允许子孙拜祭?”

“他是我爷爷的堂弟。”司马白云突然冷冷地说道,“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刚才还主动跟她解释,现在突然一句冷冰冰的话又把苏袖儿的热情挡回去了,真是个怪人。苏袖儿也不多问,拿着衣服在司马白云面前晃了晃。司马白云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走了出去。

桌上的灯火摇曳着,苏袖儿不知道这次是凶是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苏袖儿就出了门,她想看看这鬼门关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整个镇子只有几十户人家。镇上的居民倒也辛勤的劳作,只是见面并不互相打招呼。苏袖儿看到一些小孩在松树下玩耍。她下意识地去看他们的右手,无一例外的少了两根手指。她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大人们手指都是好好的,但小孩的手指就断掉两根。司马白云算是断指的人中间最大的一个。

苏袖儿继续漫无目地走着,突然身前跳出一个女人来。

“嘿嘿。”那女人朝苏袖儿笑了两声。

苏袖儿吓了一大跳,她看到那女人披头散发,脸上也脏得一塌糊涂,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疯女人朝苏袖儿跺了两脚,像是要把苏袖儿吓跑一样。苏袖儿走向前去,说道:“你这是怎么啦?”疯女人看苏袖儿不怕她,匆匆忙忙地往回跑。苏袖儿追上前去想问她些事情。可是她追得越快,疯女人跑得越快。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一座小院子。那是疯女人的家。疯女人的手朝苏袖儿做了个阻挡的姿势。

“小心掉下去。”苏袖儿喊了一句。她看到那个疯女人背靠着一口井。苏袖儿边说边想走过去把她拉回来。疯女人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突然转过身来跳下井去了。

“不要……”苏袖儿话还在嘴边就已经听到“咚”的一声水响。她趴到井口去看,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没有,只听到一些挣扎的声音。苏袖儿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她起身忙朝家跑,丢了魂似的。跑到司马白云的房间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苏袖儿用力的敲门。

“你这么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司马白云问道。

“她,她跳井了。”苏袖儿激动地全身发抖。

“你说谁?”司马白云握住了苏袖儿的手。这种感觉让苏袖儿镇定了一些。

“是镇子里的那个疯女人。”

司马白云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是说冯妈啊,她经常跳井的,不碍事。”

“什么,经常跳井?”苏袖儿有些不相信司马白云的话,她说:“那可是一口很深的井。”

“你放心啦,真的没事。有井神保护她呢。”

苏袖儿看着司马白云的眼睛,似乎他不像在说谎话。司马白云拉苏袖儿进屋,将房门关上了。“冯妈的儿子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她有事我不可能不管的。”司马白云突然叹了口气道,“只是她的儿子六年前被二爷爷叫人给杀了,这样她才疯了。”

“二爷爷为什么要杀了冯妈的儿子呢?”苏袖儿发现这里说杀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司马白云没有说话。

“你刚才说冯妈经常跳井是怎么一回事?”苏袖儿换了个问题。

司马白云点头道:“冯妈死了儿子很伤心,所以她就想投井自尽。镇上的很多人都亲眼看到她跳下井去了。但第二天大家却又都看到了冯妈,所以我们都相信这里是有井神的。后来冯妈也跳过井,但都毫发无伤。”

苏袖儿惊讶的闭不上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异的故事。

“以后你还是少出去走动,免得出了什么乱子。”

苏袖儿带点撒娇的口气道:“你这有没有些书之类的,我整天在家会闷出病的。”

“没有。”司马白云很坚决地说了一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书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们不用去上学么?”

司马白云说道:“要去上学,但并没有什么书,也没有笔墨纸砚,只有先生在上面说,讲一些日常用的话而已。”

“这是什么学堂,怎么能这样呢?”

司马白云讪笑道:“二爷爷定的规矩,没有人敢问的。”



苏袖儿没有再出门,一日三顿都是由丫环送到屋里来的。到了隔日晌午,苏袖儿实在闷不住就到大院里走了走。大叔叔家的两个小孩司马新和司马蓉正在那里玩耍。苏袖儿推开后院的门要往里走。突然司马新在后面说:“jiejie,后面有两个小院。右边的是我们家的,左边的是二叔家的。你不要去左边的玩,那里面有井神。”

苏袖儿回过身来,笑道:“你们见过井神吗?”

两个小孩摇了摇头。司马蓉说道:“那个小院只有二叔和月兰jiejie能进去。月兰jiejie是去送东西给井神吃的。”

苏袖儿笑着摸了摸司马蓉的头发,问道:“你们的手指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司马蓉鼓着嘴说,“爹爹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可以让jiejie看看吗?”苏袖儿要去拉司马新的手。司马新点了点头。

那两根手指的断点处结着一个小小的疤痕,显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出生以后被人给截断的。苏袖儿想到这里心里发寒。过一会丫环来找苏袖儿,说司马白云要见她。苏袖儿快步赶到了南边的厢房。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行吗?”司马白云皱了皱眉头。

苏袖儿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司马白云看着苏袖儿的眼睛,不容她闪躲。

“我是……”苏袖儿缩着脖子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本来在家里好好睡觉来着,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在鬼门关了。”

司马白云的眼睛透出失落的神色,低声的叹了口气。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苏袖儿有点歉意的说:“二叔叔院里的井神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白云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五年前,二叔叔的夫人怀了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可是有一天二叔叔回家,夫人不见了,找遍了整个镇子。没过两天,二叔叔的院里偶尔会传出一两声婴儿的哭声。他说是井神吃了二夫人和孩子。家里的人想起冯妈跳井的事情,都相信了。后来二爷爷就让人往井里供奉食物,如此有一年多的时间,就很少听到哭声。而近两年,几乎院里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所以供奉也就没有间断了。”

苏袖儿直听得目瞪口呆。

司马白云又补充道:“这两年镇上还有其他几户人家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都是这样供奉的。”

苏袖儿喝了口茶,心里还是不舒服,像是卡着个什么东西似的。司马白云看着苏袖儿,有些痴痴的。苏袖儿脸红了,起身要出门。司马白云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就不要去二叔叔的院子了。二叔叔会不高兴的。”

苏袖儿点头说好。



再一次见到冯妈是几天以后了。苏袖儿到外面透气,看到冯妈倚靠在木墙上。她的脸比起前几天要干净了许多,衣服好像也洗了。苏袖儿心里怪怪的,好像冯妈不是跳井,而是到里面洗了个澡。

司马白云从冯妈的小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些脏衣服。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袖儿问道。

“我给冯妈捎些吃的过来,顺便把冯妈的脏衣服拿回去让丫环们洗。”司马白云淡淡的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和善的微笑。司马白云没有多留,快步的走开了。

“冯妈。”苏袖儿叫了一声,就要去搀冯妈的手。

冯妈颤抖着手,傻傻地笑了起来。“宝宝,来,我教你写字。”

她握着苏袖儿的手胡乱的比划起来,脸上竟是慈祥的笑容。苏袖儿要把手抽回来,叫道:“冯妈,冯妈。”

冯妈看着苏袖儿突然浑身哆嗦起来:“宝宝,我不教你写字,不让写字的。”她的手往空中抓过去,像是要把刚才写的东西全都擦掉。苏袖儿有些害怕,紧紧地握住了冯妈的手。冯妈突然无力地蹲下去,哭了出来。

苏袖儿不知所措,可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冯妈“嘿嘿”的又笑了两声,虽然脸上满是眼泪。

苏袖儿不敢待在这里了,她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苏袖儿停下了脚步,她忽然想去看看司马白云为什么要到那个地方去拜祭他的爷爷。苏袖儿轻声地往镇子外走。依然是原路,白天走起来却也不怎么害怕。

苏袖儿很快就找到了司马白云拜祭的地方。她蹲了下去,仔细瞧了瞧。那地面上隆起一个土堆,像是一个小小的坟墓。土堆上有新土,司马白云这几天晚上应该也有来过这里。鬼使神差般,苏袖儿竟去拨那些土了。一点一点往边上扒开,苏袖儿紧张的往后看,她感觉有个人在背后看着她。她越拨越快,很快她碰到一块布匹。把布匹往外扯扯却是很沉的样子。苏袖儿再拨开一些土,那个包裹终于提了出来。

她颤抖着打开布匹,里面包的竟然是一些珠宝,虽然每一样都不是精品不怎么贵重,但这一包加起来也应该值不少钱的。

“你在这里干吗?”司马白云站在苏袖儿的后面,这句话说得很大声。

苏袖儿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回过头看到是司马白云心里才稍微的有些安宁。司马白云走过去把苏袖儿拉了起来,他突然伸手去擦拭苏袖儿的眼泪。“不要哭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说到这苏袖儿停了下来,因为她本来就是特地来这里的。

司马白云微微一笑,说道:“算了,我不怪你。”

苏袖儿心里疑惑,喃喃道:“可是……”

“你相不相信我?”司马白云看着她,说道:“这不是我害人得来的,我要这些东西有很大的用处。”

苏袖儿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心里虽有疑团,但却不怎么害怕司马白云。

司马白云蹲下来,重新将那些珠宝包好,埋在原来的地方。苏袖儿也蹲下去帮忙。两个人的手偶尔碰到一块。等包裹重新埋好,苏袖儿的脸已经红得跟个熟透的苹果一般。

下山的时候司马白云让苏袖儿先走半个时辰,免得让人怀疑。

她想她只有相信他了。



晚饭的时候月兰来到苏袖儿的房间,她的手里并没有提着食物。

“老爷说晚上让你到大厅吃饭。”

苏袖儿听到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最怕的就是那个老爷了。真有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司马白云去吗?”苏袖儿问了一句。她希望他在身边。

“嗯。”月兰点了点头说:“老爷特地交待过要他去的。”

苏袖儿稍微梳妆了一下,跟着月兰后面来到大厅。其他的人都来齐了,两个小孩在敲着碗,似乎已经很饿了。司马老爷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大厅里顿时静悄悄的。

苏袖儿低着头坐了下来,司马白云也正襟危坐,似乎也是内心紧张。

“吃饭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司马老爷咳了咳,说道:“白云跟苏袖儿的婚事定在明天。”

什么?苏袖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司马白云了?苏袖儿朝司马白云瞪了瞪眼。司马白云只是低着头,不敢回应。

“我……我不想……”苏袖儿小声的说着。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司马老爷仰头笑了几声,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苏袖儿没有再说话,大家开始吃饭。这顿饭像是吃了很久很久,苏袖儿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似乎都失去了知觉。怎么可能?苏袖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现在还要在这里成亲。想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又想起了算命的人说,天上其实有一个管梦游的神,他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管梦游的神难道是月老不成?

到了晚上司马白云来敲门。苏袖儿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我想跟你说会话。”他的声音里也似乎带有一种羞涩的感觉。

“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苏袖儿倚在门后,她想好好的自己安静一下。她说:“我困了,我想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月兰就带着几个丫环过来给苏袖儿梳妆。她们带来了一件大红的嫁衣。苏袖儿不想自己动,她要享受一下做新娘的感觉。

外面开始闹哄哄的。月兰说镇上的好多人都会过来喝喜酒。

就这样一直快到中午,镇上的一个老嬷嬷拉着苏袖儿的手走到了宴席之中。司仪高声的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苏袖儿只是傻傻地跟着做了,她觉得这一切都跟梦一般。原来她的梦一直都没有醒。她在屋里顶着盖头坐着。外面有喝酒划拳的声音,好像只有在这一刻,镇里的人们之间才不会那么陌生,这里也才有点像外面市井一样。他们被禁锢得太久了。

司马白云陪客人喝酒一直到散席,已经是黑天了。苏袖儿本来是想自己把盖头掀开的,听到司马白云推门,又急忙把盖头放下去。司马白云轻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头。

苏袖儿满脸的泪水。



他们先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良久,苏袖儿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呈给司马白云:“夫君,请喝茶。”

司马白云接过茶来喝了一口。苏袖儿怔了怔,说道:“我就这样嫁给你了么?”

她突然趴在司马白云怀里痛哭了起来。司马白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泪水滑过脸庞。夜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外面是青蛙的叫声,像是在唱着一首难懂的歌谣。

直到深夜两人才平静下来。

“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司马白云叹了口气说,“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难过。”

苏袖儿点了点头。

“我爷爷本来是在朝里为官的。二爷爷因为爷爷的关系也在地方上有个一官半职,并且聚敛了不少的财富。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没有出生,这都是大叔叔告诉我的。爷爷有一次读屈原的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时,他在旁边写了一个批示:世上清者有几人?结果这件事被好事的奴才告诉了朝里的另一个官员。他和我爷爷有过节,于是在皇上面前参了我爷爷一本,说我爷爷有谋逆的罪名。‘世上清者有几人’不是说拥护清朝的没有多少人吗?皇上听信了他,要诛我们司马家九族。我父亲先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告诉了二爷爷。二爷爷家里有很多积蓄,全部换成实物。他带着族里上下几百口人,还有府上的丫环侍卫,走了很远的路。后来我们进了一片山林,七转八转就绕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二爷爷在那里立了一块石碑叫做‘鬼门关’,怕的就是别人误闯进来。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废弃的村庄,因为战乱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于是二爷爷带领大家在这里安家,分配给他们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企图自力更生。而且二爷爷还立了一条很重要的规矩:‘以后族里谁也不许再写字’,否则杀无赦。”

“这还不够。二爷爷想出一个怪招来,但凡孩子一生下来,就在他们的食指和中指上绑上细线,每天都勒紧它。一个月不到,孩子的两根手指就掉了。二爷爷说这样让下一代就再也无法写字了,也不会弄个诛九族的罪名。”

“冯妈的孩子是第一个被勒断手指的。冯妈本来不是族里的人,只是当时逃乱的时候她刚好回娘家,所以就一并带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冯妈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冯妈见不着自己的丈夫,夜夜思念。孩子虽然右手少了两根手指,但左手还能写字。冯妈读过一些书,就在家里偷偷地教他,不让他在外面说。结果他十八岁那年跟我们在一块玩,一时兴起他就说要给我们写字,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写。这件事被二爷爷知道了,他很生气,就让人把冯妈的孩子给吊死了。”

苏袖儿听到这浑身都收紧了。

“在这很早之前,我们才在这里安定的第三年,族里有些人想回到外面去生活,找了很多次都像个迷宫一般只能走到鬼门关那个石碑那里。回来之后二爷爷派人毒打了他们,以后就再没有人想着出去了。我父亲也是在那群人中,因为身子弱,没熬过毒打就死了。我母亲特别伤心,几年以后就追随我父亲去了。”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挖到了一些珠宝,大概是以前的村民留下来的。那个时候我也有了要走出这个鬼门关的想法,于是我偷偷的一次一点的将珠宝藏起来,你看到的那个地方就是一处。我每次都抱着我爷爷的灵位去,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拜祭我爷爷。虽然二爷爷恨我爷爷,但毕竟是他堂哥,所以即使看到也不会有太多的责怪。”

“同时我还悄悄的去探路,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找不着出路。我怀疑那些路早被杂树长死了。而你告诉我你是因为梦游才来的,这让我几乎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司马白云说到这手儿抖了一下。苏袖儿把他的手放在手掌里,那两根断指是一段残酷的记忆,提起来便隐隐作痛。

“现在你还有我。”苏袖儿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们抱在了一起。在这个被世人遗落的镇子里,也只有对方才能给自己一点温暖。苏袖儿叹了口气。她误闯了进来,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转眼便是半年,苏袖儿似乎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也越来越担心,整天都愁眉苦脸。司马白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如何劝说。他们自己可以忍受在这里一辈子,可是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这样。而且孩子一生下来就会断掉两根手指。

司马新和司马蓉叫苏袖儿帮他们做裁判,看他们下棋玩。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苏袖儿看到月兰又拿着食物去二叔叔的小院里供奉井神。她跟在月兰的后面。到了门口月兰要开门,看见苏袖儿在身后,回头说道:“二少爷不让别人进去,怕是玷污了井神,怕井神生气。”

苏袖儿有些不解,反问道:“为什么你不会玷污我就会呢,还是你认为我比较脏?”

月兰不好说什么,再加之司马仁不在,只好让苏袖儿跟着自己一块进去。小院里长着各种各样的杂草,有的快齐腰深了,只有井边的地方拔得很干净。苏袖儿看到月兰将竹篮用绳子绑好,慢慢的放下去。放到一定的深度就将绳索绑在一旁的小树桩上。月兰本来是在井边看着的,正好另一个丫环叫月兰说老爷有急事。月兰只好叮嘱苏袖儿说:“你可别拉这根绳子,等我回来了再说。”

苏袖儿觉得无趣,她走进屋里看二叔叔司马仁在不在,叫了半天没有人答应。于是她又回到井边,她看到绳子摇晃了几下。心里奇怪,苏袖儿也不等月兰回来,慢慢的把绳子给拉上来了。

篮子里的食物不见了。苏袖儿蹲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袖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司马仁从屋里走出来,说道,“你有了身孕不能随便走动的,地上又凉。”

苏袖儿看着司马仁,喃喃道:“刚才二叔叔没在屋里,这会从哪来的?”

司马仁愣了愣,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他让苏袖儿进屋,把门也关上了。到了卧房,司马仁把床上的被子搬到一边,然后摆出一个大架势来,奋力移动床上的大石板。苏袖儿凑上前去看,石板下面是一个洞口,竟有些亮光传出来。司马仁从洞口下去,里面有楼梯,再往里走空间就更大了。苏袖儿跟在司马仁的后面,一步不离。

里面有一张简易的桌子和一张床,两个小石墩。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桌子旁吃饭。妇人看到苏袖儿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拉苏袖儿过来坐,说道:“这就是你常说的袖儿吧。”

司马仁点了点头,看着苏袖儿诧异的目光说:“这是我的妻子。白云应该跟你说过吧。只是她没有死,我把她藏在了这里。那是我的儿子,他的十个指头完好无缺。”

苏袖儿想起司马白云给她描述过的场景,什么婴儿的哭声之类的,原来都是真实的,并不是什么井神在作怪。

“这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地方呢?”苏袖儿不明白。

司马仁想了想说:“我以前也不知道,自从冯妈出了事我就一直很奇怪。她怎么可能每次都不死呢?有一次我跟踪了冯妈,发现她是从床下出来的。回家之后我就试图移开家里的床,没想到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它的另一头是通向井的。这也许是以前村庄的人修建的用于战争时避难的场所,这里很多户人家家里都有的。我当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让妻子来这下面生活,因为我不想让儿子从小就失去两个手指,他还要读书,还要考取功名的。”

妇人笑着说道:“我听他说家里娶了个媳妇,又说你怀孕了,所以一直想让他带你下来,也用同样的方法迷惑老爷。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司马仁点了点头,说道:“镇上其他还有几个供奉井神的也是因为这样。”

他们正说着话,井口那边似乎传来月兰的声音:二少爷,二少爷,老爷不好了。

司马仁赶紧从楼梯上去,苏袖儿也跟了出去。

十一

他们赶到老爷卧房的时候老爷已经死了。家里上下的人基本都在。司马白云看到苏袖儿过来,把她拉到一边。

“老爷怎么死的?”司马仁问镇上的大夫。

大夫皱了皱眉头说:“是中毒死的,一种慢性的毒草,我刚检查了老爷的茶杯,好像就是那种毒草的味道。这种毒要四五年的积累才会发作。”

司马仁看着月兰,月兰突然跪了下来:“毒是我下的,我想让老爷死,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你杀了我吧。”

司马青站起来,突然大笑:“算了,死了就算了。”

众人都不言语,心里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下人们开始收拾司马老爷的房屋,把他的东西清理干净。几个壮劳力将司马老爷抬进棺材。司马仁看到移动的枕头下面有一张白纸,他拿到手上看了看。

那是一个算命的先生写给司马老爷的。他说司马老爷有一难,必须到这个地方才能避。而下面竟然就是走进鬼门关镇的地图。

司马仁的手颤抖着,哭出了声来。他们终于可以有机会出去了。那个所谓的算命先生也许以前是这里的村民,他对别人开了一个玩笑。

司马白云握住苏袖儿的手,朝她微笑着。苏袖儿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鬼关门镇人们的热情一点也没有受到寒气的影响。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回到外面的世界。外面早换了新君,所有的罪名都被豁免了。

司马白云和苏袖儿也准备好了回家的行装。在司马青和司马仁的带领下,镇上的劳力扛着锄头在前面开路,按照地图除掉路上的荆棘和拦路的杂草,浩浩荡荡的队伍弥漫着一种祥和温暖之气。

走出了鬼门关镇,司马白云将收集到的珠宝各家分给一点,好让他们安家。然后他又把冯妈拉着跟自己过,替死去的好友尽孝道。司马仁将地图烧了,以免后人再进去。

一切都安定下来,有了栖身之处,苏袖儿让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去。过了个把月提督大人派自己的亲卫来接苏袖儿回娘家,司马白云也去见了自己老丈人。虽然没有经过长辈的同意,见面之后翁婿依然相处得其乐融融。司马白云待上一段时间就回去了,留着苏袖儿在娘家生孩子。

那天夜里苏袖儿又梦游了。她挺着个大肚子不停地走,像一具街头游尸。寒风吹到她的身上,但她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呜咽的声音一直漂浮在耳边,苏袖儿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微笑。浓密的黑夜压得这个世界都透不过气来,但它还是无法阻挡苏袖儿。她就像鬼魅一样往前游动着。

苏袖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林子里。她看到了自己流出来的鲜血沾满了身后的草丛。她还看到前面有一块石碑,柔弱的笔法写着三个墨黑的字。

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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