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立秋之夜,阴雨绵绵、沉闷异常。 残水镇的大街空无一人,阴郁的岑寂伴着凄冷的秋雨在黑夜里徜徉。 突然,“蔡记裁缝”的那面彩旗招牌下,钻出来一个瘦小猥琐的黑影,那黑影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了一通后,一阵风似地拐进了西面的一条胡同,胡同在大街的一个死角内延伸——深遂幽暗,很快黑影便淹没在了里面不再出现。 没有人发现闪烁在“蔡记裁缝”店拐角隐蔽处那两双阴毒的眼睛,那怨毒的目光像两把可以穿透人心脏的利匕般犀利而摄人心魄。 (一) 深夜,借着朦胧的月光紫妍看到一张女人的脸,阴恻恻的,五官模糊空灵,怔怔地立在她的床头。 秋风吹动蚊帐摆来摆去,晃得她的眼发花:“是谁?”声音从床头撞到墙壁上又弹回来——生脆而突兀。 此刻,空荡荡的屋子里岑寂得可怕,紫妍一伸手发现身旁的位置空空的相公蔡颜俊居然不知去了哪里。这时,立在床头的女人缓缓地向她移了过来,原本垂下的青灰色的手臂竟毫无征兆地伸了出来,穿过她那乌黑拖地的长发死死地钳住了紫妍的手腕,她摸着紫妍想抵抗挣扎可是周身却绵软无力不能动弹,她看见女人那似曾相识的嘴唇动了一下混沌地吐出了几个字:“生债死偿……” 紫妍的脸越来越苍白,她几乎听到了自己腕骨断裂的声响,钻心的剧痛使得她的意识慢慢模糊,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头莫名晃悠得厉害,突闻“卡嚓”一声她的头从颈上滑落了下来,离她的身体越来越远…… 当鸡打鸣到第三遍的时候,紫妍苏醒过来,一想到昨晚那个古怪的噩梦她的心里就一阵阵发毛,瞥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一摊烂泥似的相公蔡颜俊,她的情绪才渐渐有了些舒缓。她和蔡颜俊成亲十年了,今天细看才发觉蔡颜俊那秀气雅致的脸庞几乎一成未变,可自己呢?摸摸自己眼角那几道细细的鱼尾纹她不禁暗叹了口气,幸好蔡颜俊是男人中难得一见的深情厚义之人,俩人十年夫妻,恩爱缱绻不但丝毫未减反而与日俱增,紫妍总觉得自己的幸福份量太重,重得有些失实,可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紫妍起身,披上长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每逢换季裁缝店的生意必然要忙不过来,手艺人就是这样,全凭着手上功夫加班加点地赶工养活家人,来不得半点的虚诓与投机。这时,院子里已经被洒扫过了,光洁的青石台阶油光光还泛着些湿气,她抬阶而下进到临街的店堂,瘦小羸弱的小伙计范墨正低着头弓身丈量着几件长袍的下摆,翻弄捏扯的态度极其认真。 “范墨,掌柜的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晌午之以前不要唤醒他,店中之事你先应付着,我出去菜市买菜了。”紫妍交代着,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遍后满意地离开了。 虽然四年前,刚到残水镇时的范墨的确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可是撇开这些,他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尽善尽美的好伙计,平日里他不但眼明手快踏实肯干,而且深谙一套游说顾客的好本领,不管多难缠的顾客只要经他之口,都能满意而归。蔡颜俊不但将其视为心腹委以重任,又将自己所怀绝技倾囊相授。还有另一半的私心是十年来紫妍一直无所出,蔡颜俊也曾盘算过将范墨收为义子继承衣钵,不过这事他一直都没有和紫妍提过,只怕她又会因此而联想到自己无所出之事而耿耿于怀。 时值阳春三月,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杜鹃花和迎春花的混合香味,柔柔的勾得人的鼻子阵阵发痒。紫妍低头理了理长袍,挎着竹篮打开了侧门,一个老妇冷不丁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头撞在了紫妍的身上,紫妍一个趔趄扶住了院门,回神看时老妇已弓着腰道了个万福:“请问,夫人可是蔡记缝纫店的内当家?” “我就是,您找我有事?”紫妍上下打量着来人,老妇脸上满脸疤痕,约有五十岁上下,灰色的包头布,浅综滚边的短卦,眼神异常清澈似有几分眼熟。 “夫人,我有笔营生要拜托您,我们能到里面说话吗?”老妇俯在紫妍耳旁低语道。 “那好吧!老mama您请进。”紫妍点了点头,将老妇让进了屋。 (二) 刚进屋,老妇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蔡夫人,老生乃百里外济州府丁员外家的奶娘,此行只为我家小姐丁柳柳婚嫁衣饰之事来相求蔡师傅,素闻蔡师傅技艺高深名扬天下,今日还请一定接了这笔营生。” “老mama客气了,开店做营生何来相求之说,只是济州离鄙镇远隔百里,您为何要舍近求远呢?”紫妍客气地问道。 “我家小姐的夫家乃当朝元老彭西贵大将军的大公子彭子聪,可是因为是嫁作填房故老爷和夫人不想将此事过分张扬,才舍近求远找到了您府上。不过,我们小姐可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女儿——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虽说为了顾及面子不得已把亲事办得低调了一些,应该给予的老爷夫人不但分毫不差,而且要给得更多更好,嫁衣做好后请勿必请蔡师傅跟老生上丁府一趟,为小姐再作贴身修改。酬金之事请蔡师傅尽管放心,十倍于市价、同往修改再另加酬金。”老妇得意地说着,露出与容貌不附的光洁贝齿。 紫妍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早已是心旌荡漾了,十倍的市价再另加酬金,那将是多少钱呀?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后笑着说:“老mama,这笔营生我做主接了,只是衣样款式以及尺寸大小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准备妥当?” “早准备好了,这是尺寸和各式的嫁衣款式说明。”老妇递过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 “石榴红的立领织金绣花罗衫,下为*色的二十四幅褶裥裙,裙摆上要镶嵌无色琉璃制成的精巧圆坠,及地红纱袍……”紫妍看着看着,心中突然紧了一下,抬头问:“为什么要在正嫁衣领内绣一个红色的小骷髅头?” “应该是避邪的吧?这个夫人小姐倒没有交代。”老妇的脸色阴了一下。 “老mama,十六色的各色嫁衣加上喜帕及各种锦馕香袋,最快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您看来得及吗?”紫妍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应该来得及,小姐出阁要三个月后,最重要的是要把活做细了。老爷夫人不想在小姐过门时,就被前人比下去了。喏,这是订金。”老妇利索地掏出五根黄沉沉的金条压放在了桌上。 “老mama您想得太周到了,我替当家的谢过了。”紫妍一把将金条揽到自己的衣袖里。 “两个月后,我会再次登门来接蔡师傅的。”老妇说完,又道了个万福,急匆匆地离开。 她前脚刚走,门外又闯进来一个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乃紫妍的干娘,几年前紫妍因为出水痘差点命丧九泉,幸得郑老太太出手相救才捡了一条小命,所以认作了干娘。郑老太的亡夫原是京城开大药房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命相不好,就在她过门三四年的时间,丈夫就过世了,因为是小妾又无所出没过多久就被夫家赶出了家门,幸好她聪慧过人,三四年的时间学会了先夫五六成的功力,回到家乡后就靠着给人做接生婆随带瞧瞧病才活了过来。 “女儿呀,立马给干娘做个福寿帘冲冲晦气,要快……我实在是受不住了。”郑老太因为走得急,有些气喘。 “怎么了干娘?发生什么事情了?”紫妍将郑老太扶进内堂,倒了一杯水递了上来。 “这两个月,我家隔壁那间无人住的旧宅,住进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深更半夜的老是咽咽呜呜的,有一回我还看到那窗子上有灯光,可我再瞧又突然灭了,那隔壁住的一家早在一年前就搬了,说是女儿嫁了好人家,一同举家迁走了。从没听说回来过,这回子也不知道冲了什么了,竟徒生出这么古怪的事情来。”郑老太喝了口水,摇了摇头。 “干娘,别怕。您老一辈子积福天下,没什么脏东西能谋害得了您的,今天下午我就让范墨赶工,用上好的福寿织锦缎给您做一副挂帘,把窗子遮得严严地,什么脏东西都近不了您的身。”紫妍柔声安慰。 “女儿,有劳了。恕不久留,我还要赶到观音庙去求个平安符来防身。”郑老太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三) 菜肴上桌时已过晌午,可是房间却还不见动静,紫妍的心莫名地狂跳了好几下,总觉得慌慌的,刚走到房门口,却看到蔡颜俊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打着呵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相公,你醒了?”紫妍关切地问。 “嗯。”蔡颜俊应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大好。 “今天,有个济州的大户来请我们做嫁衣……” “什么?济州?”蔡颜俊打断了紫妍的话,此刻他在心里是极反感济州二字的,因为昨天他上李老爷家送成衣去的时候,就有一个相面的告诉他说他最近有一劫,劫在忌出行,特别是西北方向的济州。 紫妍见他懒洋洋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有事,于是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十倍的市价,上门修改还有重金,反正我已经收了人家五根金条了,这事你看着办吧。” “什么?十倍价钱还有重金,真的……一下子就给了五根金条?”蔡颜俊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紫妍知道他心动了。 “当然。听说是员外嫁女儿,看得出是富甲一方的员外,尺寸款式都已经交过来了,人家可是冲着你的名气来的,行了百来里路呢。”紫妍知道蔡颜俊颇重虚名,所以故意提了一下。 “好吧,不过上门修改之事,就叫范墨代劳吧,济州我恐怕是去不了的。”蔡颜俊明白进了紫妍口袋的金条是不可能再还出来了,不过济州之行他仍是很忌诲的。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先吃饭。”紫妍有些不高兴,她不清楚丈夫今天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冷淡,似乎连五根金条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了。 “娘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不愿前往济州不为别的,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蔡颜俊见夫人不高兴,不免软言细语起来。 紫妍故作不理会状,可没过一会经不住蔡颜俊的软磨硬泡便咯咯地笑出声来。 今天的裴翠海鲜汤很鲜美,紫妍多盛了一碗,快要喝完的时候紫妍不小心将菜汤洒到了长袍上,一团团的菜色在长袍上晕染开来,模样极狼狈。她忙不迭地往衣襟里掏香帕,可是怎么也掏不到,这些天她丢了许多的香帕,不知道怎的,崭新的香帕没用几天就会莫名奇妙地丢失。还好身为缝纫店的老板娘,她是不用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因为她的相公蔡颜俊在他们成亲的每个周年纪念日都会送她相当于年龄数目的不同的香帕,以此类推丢掉这么些香帕她还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师娘,您的香帕。我昨晚在庭院里捡的。”范墨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绣着怒放荷花的香帕。 紫妍接过香帕就往自己的长袍上擦,可惜汤水的油渍太重,留下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油污,她随即转身进到了厨房内。 “范墨,你师娘接了笔营生,说是济州的一个员外嫁女要做嫁衣,到时候修改的活计就由你上门去做吧,也好试试你的真手艺。”蔡颜俊给范墨夹了一块红烧rou。 “师傅,一切全凭您吩咐。”范墨笑着应承。 饭后,蔡颜俊接过紫妍递来的订单细细地看了一遍。 石榴红的立领织金绣花罗衫,下为*色的二十四幅褶裥裙,裙摆上要镶嵌无色琉璃制成的精巧圆坠,及地素纱袍……看到“红色的小骷髅头”字样时蔡颜俊的脸在瞬间阴了下来,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 (四) 两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了,济州府那订单上的十六色的嫁衣喜帕以及各色锦馕荷包都悉数备妥,就在紫妍急着准备投信告知那济州丁府时,那丁家奶娘竟自动上了门。 根据订单上的款样及数量,丁家奶娘细细核对后满意地点头道:“夫人,有劳了。请问掌柜的何时可以和老身一同动身前往济州呢?“ 紫妍陪笑道:“实在对不住您了老mama,我家掌柜的最近惹了风寒正卧床养病呢,不过不打紧,我们有个高徒手艺和我家掌柜不相上下,可以让他代往。“ 丁家奶娘的脸马上沉了下来,脸上的疤痕也变得阴戾异常:“这不成,我们家小姐的脾气可是远近闻名的,要是原你们不答应接这活,倒也不打紧,可是今天你们接了这活,而且这日子又快到边了,才推说掌柜病了。当然,你们不去也,可这订金可得几十倍地赔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老mama,您……你就高抬贵手帮我们美言几句吧。“紫妍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锭塞到丁家奶娘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拿回去,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几十倍的赔偿你们就得交人,明天清早我会备了轿来接掌柜的,就这么说定了。”丁家奶娘说完就走出门去。 紫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内室叫出了蔡颜俊一同商议,蔡颜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明早就由我去吧,也许卜卦的只是诓钱瞎算的,箭都到弦上什么都别说了,总之我出门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相公,要不我们逃到外地避避,这家的家丁都这般乖戾无理,谁知道他们家的主子会恁般地为难你。” “没关系,说不定那家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一瞧我的手艺就重重打赏了,那样的话,我回来一定再给你置一副上等的斐翠玉镯,让我家夫人好好风光一番” 范墨正巧经过前厅,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第二天一大早,蔡颜俊在紫妍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上了轿,丁家奶娘及轿夫等一行六七人行动如风,一溜烟地就消失无影,紫妍眼见爱郎远去的身影不禁心惊rou跳起来,思量再三她还是向隔壁的轿子辅要了一顶轿子,又和范墨交待了一通后火速踏上了出镇的唯一一条路。 济州离此地远至百里,紫妍跟在后面见前面的轿子走走停停,并不见换其他乘具。 快到傍晚的时候,紫妍看到蔡颜俊的轿子停在了芙阳镇的一个叫“来阳客栈”的小客栈前,紫妍庆幸他们并没有在中途换坐渡船或马车,暗自观察了好一阵,确定他们已入住后,紫妍赶紧上街订了一辆马车以备明日之用。 紫妍订好马车蒙着纱巾进入来阳客栈打听起那伙人的行踪来,小伙计却说根本没接待过这样一伙人,任她再怎么比划来人模样及银两笼络,那名长相白净目光凛然的的小伙计却怎么也不松口。 紫妍只得住了下来,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这伙人是在她的眼皮底下进的客栈,一行六七人的庞大队伍外加一顶大轿子,这伙计应该不会一叶障目到这地步的,想着想着她不禁开始为蔡颜俊担忧起来。 待到深夜子时,紫妍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隐隐看到窗口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她下了床走出门口发现那黑影并没有走远,凭着背影似乎那就那个丁府的奶娘,紫妍紧随其后…… 行至一处院落深处的柴房前,那丁府奶娘驻足停了下来,伸手敲了三下门,门打开一条缝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紫妍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窗根前,捅了一个小洞往里瞧。 刚刚一眼,紫妍的脸就变了…… (五) 只见幽暗杂乱的柴房泥地上,躺着一个面孔朝里奄奄一息的枯瘦老头,老头的胸口微敞着,身上的皮肤呈现出耸人听闻的褐色树皮状——坑坑洼洼纵横交错。 老头正上方的位置站着那个丁府的奶娘和一个蒙着面的陌生女子,左右两侧是两个提着钢刀孔武有力的年轻人。 “血骷蛊……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是那个丁府奶娘。 “当然了,我记得我娘就是用它留住我爹的心的,虽说我爹娶了六房姨太太,可我娘从没有输给哪一房,哪怕在她五十岁时候,依然芳华绝代。传说那可是近千年楼兰古城最邪的圣物,而且整个古城只此一枚血骷,这还是我姥姥的姥姥花了富可敌国的黄金才换得的……”蒙面女子女若有所思地说。 “小姐,你看我们要怎么处置他?”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问。 “姓蔡的……你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蒙面女子女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紫妍倒抽了一口凉气,姓蔡的?一个激灵后她的脑袋竟有几分清醒,她觉得自己似乎认识房间里的那两个女人。 “绝不能就这样让他轻易地老死了……要知道……我们一家子……全都是因为他才让土匪用乱马给踩踏死的。”蒙面女子女猝然变得泣不成声。 “小姐……你真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奶娘问。 “还有那个贱人……我一定要她生债死偿!”蒙面女子一把撩下脸上的面纱,一张比那奶娘更可怕的焦黑扭曲的伤疤脸露了出来,她将牙咬得咯咯的,满脸杀气。 紫妍的眼前,突然显现出一团团杂乱的画面,红衣腼腆的蒙盖新娘、锦团满簇的红烛礼堂、高朋满座的丰美佳宴……突然,一切被一团烟尘给包裹了起来,一群蒙面的土匪强盗踏破门槛蜂涌而至,接着是人声哀号、马声嘶叫、火光四起,场面一片混乱…… 恍忽间,紫妍觉得自己的后颈有几许冰凉,扭头发现一柄钢刀顶在了自己的脖劲上,刚刀的主人冷喝了一声“进去”,紫妍被推了个趔趄撞进了门。 房间里的人突然被吓了一跳,不过看清是他们俩个后又马上镇静了下来,蒙面女子女慢慢地踱过来甩手就掴了紫妍一巴掌:“贱人!” 紫妍的脸烧了一下,抬头看到了一双和红盖内新人一模一样的双眸,她的嘴唇抖了一下:“二小姐……” “亏你还记得我,十年了……六姨娘,别来无恙!”蒙面女子女突然变了一张脸,惺惺地伸手揉了一把紫妍的脸。 “娘子……娘子……”地上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低唤。 紫妍俯首望去,只见地上的老头抬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向紫妍的位置,那只干枯的手迟迟不肯放下,似乎有话要说。 “蔡颜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个忘恩赴义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二姨太当初见你露宿雪地,可怜你将你领进门,若不是那一碗热汤,你早在十年前就命丧黄泉了,哪还有机会接近六姨太,再引来土匪将乔府卷入灭顶之灾——洗劫、杀人、放火。还好我和二小姐命大才逃过一劫,可惜——我们的脸——现在人也不是鬼不是了。”奶娘说着说着愤愤地踢了地上的老头一脚。 “地上的真的是——我相公——蔡颜俊?那……你又是谁?你们……你们……”紫妍呆望着奶娘惊在那里,抚着胸口艰难喘了口气。 “六姨太,怎么连我二小姐房里的贴身丫头水儿都忘了,至于他是不是蔡颜俊,你自己走近去好好瞧瞧就是了。” 刚刀主人松开刀口退了几步,紫妍急不可耐地走向地上的人儿,只是一个眼神,她便知晓了地上人儿的真实身份,那是一双和她日夜相对了十年的眼睛,此刻却盛载着满满的无奈,他语不成调地呜咽了几声后吃力地合上了眼睛。 “相公……”紫妍趴上去泪如雨下。 (六) “真是报应,他以为借着替我缝嫁衣之名,偷了我娘的血骷可以长生不老,以为掩人耳目娶了丧失记忆的你就可以金屋藏娇,只可惜老天留下了我们俩,十年了……我们在这十年内的无数个黑夜,乘着月色挖遍了几乎乔府废墟的每一块土地,只为了找寻到那一箱深埋在地底下的财宝,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半年前我们挖到了财宝。”二小姐得意地向紫妍仰了仰她那张恐怖至极的脸。 “二小姐,求你放了我相公吧,他这生不如死的样子,您也该解气了,如果您实在还有气就请杀了我吧。”紫妍闭上双眼,视死如归状。 “少和我提条件,你们俩都得死,而且死法还不由你们来选。”二小姐向旁边那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接着,其中一个年轻人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神秘的黄色陶土罐,罐子的瓶口上面刻着些许蝌蚪似的文字,年轻人伸手将土罐子递给二小姐,二姐没有接只是向水儿递了个眼色。 水儿接了后,朝着蔡颜俊和紫妍的方向投了过去“彭”的一声,土罐子摔成了好几块,里面悉悉索索地钻出来许多硕大的黑毒蝎,黑毒蝎举着长长的尾部,快速地向蔡颜俊爬去……越来越近…… 紫妍冷眼看着这些黑色的大毒蝎竟无半点惧意,她蓦地蹲下身子俯在蔡颜俊和身上,岂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毒蝎的进攻。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毒蝎似乎对紫妍不感兴趣,而是齐刷刷地爬到了蔡颜俊的头部,不约而同地见孔就钻,没过多久蔡颜俊的耳朵、嘴巴、鼻子处就聚满了毒蝎。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相公……”紫妍大哭起来。 蔡颜俊睁开眼睛,吃力地眨了两下后重重地垂下了眼睑…… “我们在他的七窍都涂了喂蝎子用的专用调料,你是救不了他的了,哼哼……别急,接下来的节目马上就领到六姨娘您来演了。”二小姐阴阴地笑了两声。 紫妍慢慢地站起身,从衣袋里似乎要掏什么似地,将手伸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一个年轻壮士以为她要袭击自己的主人,一个飞身将钢刀刺了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事情又出现了转机,窗口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跃了进来挡住了钢刀。 竟是范墨,钢刀刀口重重地刺破了他的外衣,直击心脏。因为刺入的时候副度太大,范墨的外衣被划破了一大块,里面裸露出黄一块粉一块的奇怪的颜色,年轻人怕他穿了什么护身衣恐怕是诈死便一把扯开了他的外衣,那是一件由许多块香帕拼接成的卦子,香帕上的内容有:出水芙蓉、并蒂兰花、鸳鸯戏水…… “范墨……你……”紫妍双目圆瞪,她发现那些香帕竟都是自己从前丢失的。 “师娘,请转告您干娘,每晚在她隔壁神神叨叨的不是什么鬼怪,正是我。为只为拼缝这些好看的香帕,穿着它们让我那飘泊的心很安宁……很幸福……就像是我的mama陪在我身旁……” “范墨,你这孩子……”紫妍的心纠了一下。 范墨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抽搐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放了我师娘,土匪是我引来的,那时候我才九岁,是府里厨娘桂花的小儿子绍三生,我在山上玩迷了路,正好遇上了土匪搜山抓住了我,无奈之下我就把今天府里办喜事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不关我师傅师娘的事情,最多你们只能判他们私奔和偷盗之罪,而且我师傅已接受了惩罚,你们……请高抬贵手……。”范墨撑得满头大汗,不过还是没能说完就咽了气。 “真看不出,九岁的小娃竟会如此痴心追随主子,今天这一幕我算是领教了。”二小姐面露愤然之色。 “范墨……你为什么要出现……都是师娘害了你……”紫妍抱紧范墨,大声地抽泣起来。 话音刚落,紫妍的头就如同梦境中所梦到的一般,突然地从颈上滚落了下来,一下子滚出了好远,一直滚到了门槛边上…… 水儿将刀口用香帕擦了擦还给身旁的年轻人,露出满意的轻笑。 “说好了,要将她沉塘的。怎么你就擅自动手了呢?”二小姐责怪道。 水儿并没有回答,而是用一双冷眼扫向了二小姐,接着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七) 二小姐顿觉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她将身子往后挪了几步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我不想等到天亮再去处理四具尸体。”水儿淡淡地回答。 “四具?可是……”二小姐的脸突然变得煞白,她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两把钢刀一同向她架了过来。 “凑上你就够四具了!” “你,这是为什么?我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再说了我们生死于共这十年,难道……难道全是你处心积虑做出来的?”二小姐心有不甘地说。 “别怪我——二小姐,要怪就只能怪你那吃尽天下女人醋的妖*亲,我娘就是眉嫂,她是前任管家石忠之女,自小在乔府长大,生得闭月羞花深得老爷垂青,原本那二姨太的位置老爷是为我娘留的,可是你娘却不适时地出现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从我娘在我八岁那年丧夫后,老爷因为旧情心生怜悯而经常来接济我们母女,于是你娘就将我娘视为了眼中钉和假想敌,她见自己在老爷面前抵毁不了我娘,就心生一计让一个下人将我娘给污辱了,其间她装还作无意撞破的样子,生生地逼我娘在那个刺骨的寒夜跳了井……那夜,我躲在大槐树后将全部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水儿刚刚说完,正想向那两年轻人使眼色的时候,只见那两个年轻人举手各自一刀,将水儿和二小姐一并送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 二小姐和水儿垂死挣扎着,心有不甘地怒视着握着钢刀的年轻人…… “大哥,她们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其中一个年轻人将钢刀收好,笑着说。 “或许她们是清楚的,只不过来不及反思,毕竟仇恨和不信任已然冲昏了她们的头脑。虽然我们要废点心思才能得到封口费,不过她们俩人各自暗地里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算是圆满完成了,而且相信那个血骷蛊一定要比那一箱财宝要诱人得多。”另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