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崔晓薇没有坐过飞机,所以很早就到了,办理了所有手续填了一大推表格后,随着广播里提示飞往夏威夷航班的消息,她终于入关了。 隔着巨大的玻璃墙,可以看到广阔的停机坪上停着各个航空公司的飞机。 这些庞然大物,带着人类实现了飞行的梦想。 崔晓薇从没有真正见过飞机,觉得很新奇,在这些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面前所有人都显得特别渺小。 夏威夷对她来说,也仅限于碧海蓝天和花衬衫以及那出了名的草裙舞,说起来有些惭愧,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大海,对大海自然是充满了憧憬——那应该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吧,可以包容一切的蓝色,以及那海天相连的壮阔。 如果可以,真想带奶奶一起去海边看看。 这些年奶奶都是靠自己的退休工资将自己抚养长大,好不容易她考进了大学,她进大学后一如既往的努力,可是学费摆在那里,不是光靠省吃俭用就能解决,问亲戚借了不少钱,才勉强凑到这学期的学费,而现在她居然一个人飞往夏威夷,想想都觉得很有负罪感。 崔晓薇望着外面,心思凝重。 就在这时,通过玻璃墙的反光,她看到一个人影向她走过来,幸好是这大白天,不然的话还真够吓人的。 崔晓薇猛地转过身,看着来人。 欣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冷淡而神秘的气质,不是理事长又是何人? 崔晓薇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禁问:“你怎么来了?!” 不料对方的神色却是出奇的严肃,一句充满命令口吻的:“跟我走。”说罢拉起她的手就走。 崔晓薇莫名其妙,试图甩开他,不料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她怎样用力也无法摆脱,她忍不住涨红着脸喊:“你这是干什么呀?!” “说了跟我走你没听到吗?!”理事长不容置疑。 在众目睽睽下,崔晓薇极不情愿的被一路拽出候机大厅。 “你是不是有病啊?飞机要起飞了啊!”崔晓薇简直要气疯了,这个人太不可理喻!让她去夏威夷的人是他,现在又非要她回去不可! 这不是存心耍人又是什么?! 无奈对方的气势和力道都大得惊人,远远在她之上,她越是挣扎就越是引来不必要的围观,崔晓薇被硬生生的塞进理事长的豪华座驾里。 “请你给我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理事长先生!”崔晓薇恼羞成怒,死死拽住他胳膊。 不料他突然俯下身来,距离近到他的头发触到了她的脸颊,崔晓薇愣住了,心扑通扑通直跳——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整个身体禁不住往后仰,忽然听见“咔哒”一声,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他在帮她系保险带。 紧接着引擎发出轰轰的低鸣声,“轰”的一声巨响,车子就像箭一样的飞了出去,虽然系了安全带崔晓薇依然惊魂未定,想说的话统统卡在喉咙里,狠狠的吸了口气准备重振旗鼓的质问,却在听见一声冷冷的:“你奶奶情况不好”后,所有的气焰瞬间降到冰点。 她睁大眼睛似乎有点不明白,一连串的问:“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我奶奶情况到底怎么样?!” “详情到医院再说。” 崔晓薇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临走之前奶奶还坚持要送她,被她拒绝了,她看起来神色与往常无异,就在她离开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姑姑。 “小薇,你还没上飞机吧?” “没有。” “那就好,你快来医院!你奶奶她正在抢救!” “好好,我正在车上,马上就赶来!” 姑姑把地址报给她,让她尽快赶过去。 崔晓薇紧张的双手紧紧拽着裙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过脸看着窗外。 一排排的树木如同倒退的卷帘一般被抛在视线后面,她从来没有坐过速度这么快的车,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忍不住问:“按照这速度多久能到医院?” “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崔晓薇吃惊的重复,她坐机场巴士过来可是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超速的也太厉害了,万一被警察拦下来怎么办? 岂不是要耽误更多的时间? 崔晓薇考虑着要不要提醒他,可是理事长仿佛已经觉察到她要说的,只是淡淡的一句:“我开车,不会有问题。” 好强大的自信! 崔晓薇应了一声,心里依然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祈祷着奶奶千万不要有事。 赶到医院的时候,姑姑、姑父和堂妹已经医院里了。 奶奶还在抢救,过了一个小时才被推出来。 崔晓薇飞奔过去,一路跟到病房门口,却被护士拦在门外。 等到里面弄好了才让家属进去。 崔晓薇看到奶奶眼睛紧闭着,戴上了呼吸罩,手上插满了管子,俨然已经是生命垂危的样子,只觉得心痛如绞,当时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下来了。 有些无助的问医生:“我奶奶怎么样?” “这个我需要同你的家长谈谈。”医生表情严肃的说。 “我有知情权。”崔晓薇争辩道,她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崔晓薇的脑海里还回旋着医生冰冷的职业化的淡漠语气说:“老人家年纪大了,上次住院情况就很不好,还坚持着要出院。现在的情况是心脏衰竭,虽然手术治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她的生命,可是风险很大,费用也不低,你们考虑一下,然后在同意书上签字。如果放弃治疗的话,她大概还有二十天到一个月时间。希望你们尽快考虑清楚。” 听了这些话,崔晓薇觉得眼睛发花,差点没站稳,幸亏姑姑扶住她。 崔晓薇耳朵有点失聪,什么也听不清楚,就看到医生的嘴巴还在动,那些声音变得好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直到听见姑姑问具体费用,崔晓薇才如梦初醒。 三十万元!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经过一番考虑,姑姑有些犹豫道:“小薇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你姑父商量一下。” “恩。” 崔晓薇失魂落魄的退出医生办公室,又去病房看了看奶奶。伏在耳边小声说:“奶奶,你会没事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姑姑最终的考虑结果是:放弃治疗。 姑姑说:“三十万元,我和你姑父商量了一下,以我们现在的经济水平,不能满足这样的高昂费用……” 崔晓薇听清楚这句话才重新回到现实,呼吸急促情绪激动的抓住姑姑的手臂嘶声喊道:“开什么玩笑?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奶奶现在就死吗?我不答应!我决不答应!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她!” “小薇!你冷静一点!你奶奶是我的母亲,难道我会不想救她吗?可是这样的费用我们真的无法承担,你meimei马上就要去国外上大学了,钱已经全部花掉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姑姑痛心疾首的说,眼眶红红的也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我不接受!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崔晓薇咬着牙,跺着脚,急匆匆的跑出去。 走廊上,理事长并没有离开,崔晓薇紧紧抓住他的手几乎是跪下来说:“求求你救救我奶奶,拜托你帮帮我!” 看着崔晓薇慌乱无措的样子,理事长有些于心不忍:“你好好说话。” “对不起,跟你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可是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奶奶是我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就算不能挽救她的生命,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多活一天!我在大学里成绩优秀,毕业以后应该可以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到时候我一定会把钱全部还给你!请你帮帮我!” 年轻的女孩眼睛里闪动的光亮,像夏夜里灿烂的星辰。 理事长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帮你。” 崔晓薇低着头,极力忍住不让眼泪再次掉下来,额前的刘海遮住面容,一声轻轻地:“谢谢你。”虽然有太多感激的话想要说,可是此时此刻除了这三个字却说不出其它的话。 理事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崔晓薇的肩,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身上,她似乎有了些力量。 奶奶住进医院的第三天,被推进了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崔晓薇和家人焦急地等待和煎熬中,手术终于结束了。 只是,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医院最后给奶奶打了一针强心针。 这或许真是神奇的救命针,竟然使奶奶灰败的脸色好转了一些,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崔晓薇,看着在场所有人。 “奶奶!”崔晓薇抓住枯瘦的青筋交错的手,柔声道:“你感觉还好吗?” 奶奶点头示意。 “奶奶你放心吧,我们都在这里陪你!” 奶奶慈爱的笑了笑,可是望着她的目光在停留片刻后,便看向了他们身后,像是在寻找什么。 崔晓薇回过头,并没有看到谁,还是姑姑提醒她:“妈,你是不是想见小薇的爸爸?” 奶奶缓缓点了点头。 崔晓薇呆住了。 奶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见那个人不负责任的男人。 虽然不情愿,虽然心里还恨着怨着,但是她不能辜负奶奶期盼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走廊拨了那个一次也没有打过的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这就是回答。 崔晓薇无法面对奶奶。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奶奶都在期盼着那个身影,可是只有崔晓薇知道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 而她,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他,没有资格做她的爸爸,更没有资格,做奶奶的儿子。 恨意,如暗涌的波涛,无法平息。 在奶奶的最后时刻,似乎也知道了那个人不会来,失望之余她对崔晓薇说:“每个人都会死,没什么好害怕的,你的亲人,爱人,都是你生命旅途中的过客,他们会在不同时期陪伴你,但是最终走到终点的人只有你自己。 所以,小薇,你要变得勇敢起来,奶奶陪了你一段路程,接下来的人生你要自己走,碰到困难的时候不要过多的害怕,因为恐惧不能帮你战胜困难,只会羁绊你前进的脚步。 伤心的时候一个大哭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哭完了,也就重新有了力量,继续往前走。寻找那个愿意继续陪你走下去的人。不要因为我死了而难过,好吗?” 奶奶平时的话不多,却在临终的时候说了这番大彻大悟的话,这些话一直留在崔晓薇的记忆中,经久不衰,渐渐成为她活下去的力量。 每每在她觉得孤单难熬的时候,这些话总是像黑暗中的指明灯一样照亮着她,安慰着她,鼓励着她,在之后面对那些阴暗的可怕的匪夷所思的困难时,勇往直前,毫不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