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着北面窗户射进来的明亮光线,这里的光线比楼梯里面要好的多。但终归是背阴面,加之这楼里本来就是灾难现场,阴大于阳。 老李道,一般说来,像地震那种级别的天灾,地府会临时开放特殊路线,有点像人间春节买火车票时,广场上搭建的临时窗口,给可怜人尽可能的方便通行。但这样的人祸,还不足以特殊照顾,所以,这些可怜的人就只能在这里等候。不过大白天的,外面虽然清冷,阳光却还算好。看到这些游魂走来走去,还是挺瘆人的,妥妥的百鬼日行。 不过这些阴魂对我们这些阳人似乎都视而不见,我们几个站在楼梯口,似乎是想给他们让出来回走动的地方,我在想是不是怕撞了……在鲁南有个说法,说一个人撞着了,除了表面上的意思——撞到了,还有另一个含义。 比如,当有个人不太正常,犯了癔症,旁边的人有可能就会神秘兮兮的说,撞着了吧,这就是被鬼附身的意思……换句话说,跟鬼魂撞在一起,说不准不小心就会把自己三魂七魄的给撞出来一二……之后的事儿,随便想想都知道什么样了。 “阴差呢?”我问老胡。 胡蝶没好气儿的回答我:“进不来!你看外面那些武警,个个跟杀神似的,谁敢靠近。都是些傻子!” 我心说,那你们跟上面汇报下,让这些人夜里不要看守就是咯,阴差不就进来了?不过终究没有问出口,一来如果就这么简单,也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了。二来,若是我问了,老太婆估计又要发飙了,她似乎对外面那些人印象不怎好,这个时候,还是算了,回去再问也不迟。 老李从包袱里,拿出白纸,开始折叠,我眼睁睁看着他的一双巧手,几下将这白纸折成个门型,又折了一个桥型,又撕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条条,别看简陋,还真想那么回事儿。 做完这些,老李又拿出一个瓶子,在地上洒了些水。嘴里开始念叨:“尘归尘,土归土,人间哪个不作古。鬼门关,奈何桥,谁人都要走一遭。孟家婆,心肠好,一碗情汤了烦恼。黄泉路,虽路遥,一路走去乐陶陶。该走的不留,该留的不走。阳世未必真正好,各位路上莫停留。”一边说,一边把折纸艺术按顺序放好,手里点上一根蜡烛,对着那些到处找路的幽魂道:“明灯在此,各位跟上!” 别人觉得没什么,我看的惊奇,那些魂魄听到老李说完最后一句,都看了过来,我心里一阵寒,不过他们看的不是我,而是那盏明灯。而且也不似刚才那般焦急,都慢悠悠的聚集到明灯这里来了。 老李一边儿慢慢的将明灯依次移过鬼门关,奈何桥,那条弯弯曲曲的纸,怕就是黄泉路,下面的水就是忘川了吧……一边儿嘴里又像念又像唱的不停地说。等到明灯慢慢的移到黄泉路的尽头是,火苗突然无风自熄。紧跟着,那些幽魂也瞬间消失了踪影。 看着我像看魔术表演一样的眼神儿,胡蝶哼哼道:“黑三儿真是长本事了……找这么一货……送送人都看着这么带劲儿……你以前都见过什么啊?” 我咽了咽唾沫……心里不服气,想跟她说,咱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 我见过花妖,见过树精,胡家仙儿,还见过夜里的各种魂魄,也见过行尸,还见过尸胚,甚至见过貔子,见过八显骨魇,还有湿婆母煞,见过七相法身,见过猫化穷奇,还见过……不过我又给咽了回去……丫,真的说出来这些,我怕真的离死不远了…… 看我一句话不说,老胡赶紧给我圆场:“走吧走吧。任务还多着呢。” 送走了这些过道里的幽魂,我们六人又分成三组,挨家去搜。地上开始出现了惨状……我不想多讲,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对死者不敬,对失去家园的人残忍。很多人都失踪了,老胡说,绝大多数是烧没了,胡蝶倒是撇撇嘴,说那不一定,也许是……这话没出口给老周拦了下来。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老周说,别乌鸦嘴了,我的姑奶奶,还嫌不够累啊。 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往上走,场景越让我越难受……难受到了极点之后,心中多了一股怨气,到底是谁直接或者间接的伤害了这些无辜的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常识!为何那些……那些……我心中到底怨气开始转化为怒气。突然听到煤球喵了一声,我转头去看它,却见它盯着我……登时背上一阵冷汗……我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老胡听到煤球的叫声,也转过身来,走近我。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了看四周,道:“有情况。你要记住你是谁,要克制。” 即便见过了大风大浪,但是这种情况下,还是很紧张的,不知不觉,我竟然差点中招……“怎么回事?” 老胡边走边掏出一个欧姆表样的东西,不过没有线罢了。只有两根天线,老胡把天线弯成一定的角度,才对我说:“这里怨气很重,我怕有什么东西躲起来了,查看查看。” 怨气重?我心下奇怪,按理说,我应该是阳气最盛的啊,为何会被怨气影响? 老胡看了我的表情,知道我纳闷儿,解释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情绪容易波动,又很难克制,被怨气影响是常事。小李也曾经中过招。不过你有猫灵在,它会提醒你的。” 我点点头,跟在老胡后面,看他拿着欧姆表到处走动,就像检测甲醛含量一般。 突然煤球弓起了背,转身朝着我背后,抬爪子就铺了上去。我正要回头,突然感觉脑袋一沉,被人硬生生给按了下去,然后听到一声枪响,不过这枪是带了消音器的。只是因为离我太近,所以声音比较明显。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胡蝶老太太,正怒目圆睁,看着我背后的屋门。这才明白,适才是这位奶奶讲我的头给按了下去,举枪就打啊。不过我转过身去,什么也没有看到。难道牛眼泪失效了? “让它给逃了。”胡蝶咬牙切齿的说。 “莫急莫急。”老周从大门外进来。 老胡转过身看到这一幕,并没有显得吃惊,而是问我:“没吓到吧。” 我点点头。 “那就好。”说这话的时候,老胡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刚才一到这楼层,我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没跟你说,怕你演的不像。所以……” 这句话我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早就暗地里串通好了,根本就是拿我当诱饵……不过,也不能说什么,这就是新人的命运。不能打,不能防,我也不生气,点点头:“让它逃了怎么办?” 老胡笑笑:“不要紧,有老周在。” 说话间,我看到老周手里提了一根麻绳,论粗细,跟耳机线差不多粗细,不过。一头捏在手里,另一头垂在下面,不过一扎多长。本来没有什么惊奇,但随着老周两手慢慢的,像收线似的往回缠。终于看到了不寻常的现象,那线不过一扎多长,老周收回来的时候,四指并排,这线就绕在四指之上,但是绕了好几圈之后,垂在下面的线竟然有了弧度…… 这说明什么?我立刻就明白,这线一扎以外是看不到的,如今,这线有了弧度,就说明看不见的那段儿,不再是垂着,而是……横着了,换句话说,线的那头有东西在别的地方。 老周和胡蝶,还有老胡对这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看着弧度的指向,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向那个方向看去。但只有老周,仍然不紧不慢的收着线,却不拉直,保持一定的弧度,往弧度的方向边走边收,并看着下面的弧度。 胡蝶不往前跟着,只是看着老胡越来越靠近床边的柜子,慢慢抬起了手中的枪。 就在老周跟我们使了个眼色,准备收线的时候。一抹红色突然从柜子里飘出……真的是飘出,我只觉得还没反应过来,便似乎有一根红色纱巾飘了出来,速度极快,直扑老周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真经典,的确如此。胡蝶奶奶抬手就是一枪,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定定神,我才发现,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老胡当即拿了张符纸,单手那么一甩,那符纸竟然就直了,随手往那个方向一扔,立刻停留在离地不足半人高的地方。奇怪的是,那符纸并没有下落。 做完这些,老胡见我惊奇,便又过来给我涂了一点。胡蝶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姑奶奶特调的药水,你现在不要钱大赠送了么?” 老胡不回答,只是讪笑着朝胡蝶示好。 胡蝶也别过头去,当没看见算了。 我心道,原来是这老太婆的东西,不过老胡对我也算够义气了。这药水一到眼睛上,我立刻发现了,为何那符纸没有掉在地上,那是因为,符纸下面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