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们准备好了猎枪、绳索、矿灯、还有驱邪避鬼的东西,牵着黑驴蛋子和另一条猎狗,也带了那只九斤九两种的大猫,抗了几把洋镐铲子,第二天鸡叫,天还是麻麻亮,便出发去沉牛滩了。 这大夏天里赶路就得趁早,早起凉快,等到太阳出了山头,烈日如火如荼时,暑毒难当,是赶不了几里路的,我们赶个大早,也是为了不引起寨子里人的注意,找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我们五人的队伍,带着这些个家当,走在寨子里,多少有些显眼招摇了,这事还是秘密低调些好。 早起临走时,我只说跟二叔一起出趟门,长长见识,二三天就回来,叫我祖母和母亲不要担心,我说,我已经长大了,以后再不能游手好闲了,得找点活计做,不能在家里吃白饭,再要靠你和我妈养着,这像个什么样子。 我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也确实是我心里所想,我奶奶年纪大了,老人家醒的早,起的也早,她一向又最心疼我,这时微笑有些含泪的看着我说,娃是长大了,在外面凡事听你二叔的,做什么都得小心,早去早回,我和你妈在家等你!我母亲昨夜劳累过度,疲惫还在睡梦里,听着我奶奶这话,我心里也更是难受。 这次去沉牛滩,我没有叫上小牛子一起,我爹的死,叫我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小牛子现在毕竟是和我不一样的。这些事情,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却没有必要去亲身涉险。 我们一行五人走的远了。我回头朝寨子看了看,这次同上次上狐狸坡时的心情是又不一样,此时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对于这一次即将展开的冒险旅程,我心中没有一点激动刺激,反而看着身后的寨子时,对家中我奶奶和母亲放心不下。极为的不舍起来。 蛇老说:“怎么啦?小娃子,你怕啦?现在回去还来及,路再走得远了。想回去,可没得人陪你,那就不好回啦。” 我说:“怕什么,谁往回退一步。谁是孙子。” 蛇老嘿嘿一笑说:“嘿。你小子,有胆量!干脆改名,叫高大胆得了,这名字又吉利,又响亮。你以后,就叫高大胆吧。” 我说:“好啊!高大胆怎么了?这叫有胆有识,好名字啊!” 二叔说:“翔子,给你带个二百五的高帽。你就高啦!” 泉水说:“蛇老这是没安好心。” 蛇老笑道:“就是看这小子嘴硬,那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你不服都不行啊。到了那地方别哭就好。” 我说:“谁哭谁笑,还说不定呢!” 我知道蛇老这又是在跟我杠嘴开玩笑,但是我也不能让他捡了嘴茬子上的便宜,自己吃了亏。跟老头子杠嘴,图的就是一个逗乐打趣,不说岔巴了,都乐在其中。 我们如此在山里走了一早上,也没深入到牛背岭中去,这一带的山是整个牛背岭山系的余脉,山脉纵横交错,没有一个具体的走向脉路,我们是左拐右爬,实际路程比料想中要难走的多,也要远的多。 解放后,虽说山里乡下也修了机耕路,但是遇到这种大山深处,路跟本就没法修,再说山里那时候也不比平原北大荒,别说拖拉机了,就连只骡子马匹都没有,有人家喂了驴子,那都是稀罕宝贝,机耕路成了摆设,说是方便以后,进深山还是得靠肩扛人走。 这日到了午后,太阳火辣辣的,我们行进的速度也是慢了下来,走走停停,得不时歇阴,还好山涧有山泉水,我是喝了个饱、喝了个足,到不觉得渴,但太阳晒的人还是受不了。 在山中辗转走了一天,到这天下午才过完牛背岭外围的小山岭子,进了深山中,这牛背岭深山所处,峰峦叠错,树木茂密,又是另一别有番洞天的景色,一路上野果也多,这时节正是吃的时候。 进了深山老林,却别想再有古时候的客栈小店,更别谈武松打虎,路过景阳冈的三碗不过岗和熟牛rou,解放后,民风开化,山里人也都选择了往外搬,虽说搬来搬去还是在山里,但由大山里搬到小山里人多的地方,这也是一种好的改观,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总是要越来越好,才好,对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来说,能够搬到像我们住的那种小山里去,他们就觉得很满足了。 这日我们一直到走到下午,太阳都落了山,虽说沿途也遇见了些茅屋草舍,但大都空着,历经时日,风吹雨打,早就残破的不成样子,别说遮风挡雨了,就是遮阴都是问题,夜宿更显得寒颤,倒还不如露宿旷野中,更显得自在舒服。 天很很快就到了晚霞西落的傍晚暮色,师傅虽是百岁高龄,此时却仍显得精神奕奕,催促我们得加快脚步,前方的路还没影的远,就算趁着夜色还能再多走一段,只怕晚上还是得露宿山林了。 蛇老倒是路上满心希望能遇到人家,不过路上是一户人家也没遇着,这一夜露宿山林,有师傅和二叔照看着,我倒是睡得很安稳,加上点有火把,也没遇到什么野兽前来侵扰。 倒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天刚见亮,就闻见了一股清香,原来是蛇老在考兔子rou,兔rou旁边一起架着烤的,正是蛇老最擅长捕的蛇,被他切成一段段,穿在树枝上,正烤的香,这种烤出来的香味,若非是出自山林之中的野味,是绝烤不出这种带有大自然味道的天然清香的。 我说老爷子啊,你最拿手的不是做蛇羹吗?怎么改烤蛇啦?蛇老说,这你就不动了吧。烤蛇火候掌握的好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这叫各有各的吃法。蛇羹再好,吃多了,也会腻歪,总得换换口味不是,我说,那是。 结果吃起来,这烤蛇倒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享受。我这人天生就能吃,也吃了了不少有名头的东西,能吃出各种不同美食的曼妙来。但你若是要我细品其中滋味,说些门道出来,我就不行了,这搁到现在。就典型是一吃货。会吃,不懂吃。 到了这第二天,在山里又是歇歇停停一天的走,沉牛滩还是没到,不过我们的运气算是走了狗屎运的,比第一天好。 眼看天上夕阳霞光已是没了影,天色渐晚,老天爷已是一把把在洒黑了。就在这时,我们遇到了一户人家。送算是有人,要说这户人家,唯一的一个人就只剩下一个老头儿,不远也有邻舍,却早已是空空不见人迹,只有这老头儿一人,孤苦伶仃,看着分外可怜。 虽说这老头儿屋舍也是僻漏,但有人家,别的没有,大铁锅总会有一口,再说这两天也是没好好吃过饭了,蛇老又是现成的大厨,这叫人怎么舍得离去。 这老头儿姓刘,见我们来,倒也不觉得叨扰,反倒是一个人在这深山里久居之下,寂寞清苦,我们的到来,对他来说也是沾了人气热闹,老刘头不胜欢喜。 老刘头一个人住在深山,加上年老体衰,这岁数已经再打不了猎了,平时就靠着掘些野菜为生,这时听说我们要借他的锅炖rou煮羹,更是毫不犹豫,说道:“这口锅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我以为这辈子这口锅,再也架不起,烧不着了。却不想,今天,这锅下的火还能再燃。真是借了诸位的福运啊!” 晚饭时,蛇老做的依旧是他最拿手的蛇羹,这时节,山野里蛇出没也多,抓蛇对蛇老来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再加上我和泉水带着两条猎狗抓的山兔,晚餐倒也算是丰富,吃饭时二叔拿了我们带的酒,看那老刘头也是嗜酒如命的人,这时见了酒,别提有多高兴,烤好的野兔rou,也正是下酒的好菜,老刘头久居深山,十分孤苦,这一顿吃食,对于他来说,也实在不容易,因此对我们也颇为感激。一边吃饭,他便津津有味的同我们聊了起来,想他在山里,也没一个说话的伴,却也寂寞的很,他在这牛背岭里住了这么久,想必对这山里的地势地形,也都很清楚,我们也好顺便向他打听一下有没有去沉牛滩的近路,按照我们目前的情形再走下去,怕是再走两天也到不了,要是能有一个好的路线和向导,就不一样了。 两块兔rou进嘴,两白酒进肚,这老刘头也是寂寞清苦的久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老刘头先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早年儿子早死,他和老伴白发人送黑发人,没过两年老伴也死了,却唯独他成了老不死,随着民风开化,原本住在一起的左邻右舍,都相继搬走了,走出了这深山,但他却年老体衰,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想也没地方可去,就留了下来,靠掘野菜度日,剩余的时间便是去坟前看看自己的儿子,又去老伴坟前陪她说说话。 老刘头简单说完自己,便又问起了我们:“各位贵人,进这牛背岭的深山,却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们也没必要对他含糊,师傅说道:“是去那沉牛滩。” 老刘头脸色有些变了,沉吟片刻,喝了一口酒,说道:“各位去那里做什么?那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险恶,诡异的很啊。” 师傅说:“哦?老人家,这是怎么说?” 老刘头说:“那地方,不仅地形险恶,而且近些年,也越发变得邪乎,闹鬼。” 蛇老说:“闹鬼?这世上,鬼怪我们可是见得多了,不怕实话告诉你,老爷子,我们几个都是捉鬼的大行家,你看见这两个小娃娃没有,都是高手。” 老刘头看看我和泉水,笑道:“老头子我虽说老眼昏花了,但这双眼睛还不瞎,那能看不出各位的不凡气度,只是老汉我说的也是实话,那地方去不得,这些年去那地方的人可不少。但活着回来的几乎没有?” 师傅试探性的问老刘头说:“老人家,你知道去那地方的人都是做什么的吗?” 老刘头说:“都是去找宝贝的,说那地方有关大墓。里面埋着大批财宝哩。自古逢财必遇险,有财宝的地方哪是那么容易去的,去了都是要死人的。而且这几年,那地方闹鬼,是越闹越凶,越闹越邪乎。” 我一听有鬼,便起了兴致:“老爷子。你倒是快说说,怎么个邪乎法。” 老刘头这时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些哀伤情绪,似乎我这一问。倒是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也不瞒你们诸位说,小儿便是误闯了那地方,就此一去不见了踪迹。” 蛇老问:“难道是被小鬼给害了?” 老刘头哀伤说道:“谁知道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坟里埋的实际上就是他生前的一些衣物。做个坟头,留个念想而已。” 蛇老又说:“这时也确实来得叫人伤心啊,可是老人家你还没说说,那地方到底怎么个邪乎法哩。” 老刘头接着说:“那地方啊,早年沉过好几头大水牛,死了好几个放牛少年,死状都是惨不忍睹,这事你们想必也听说过。知道一些,这事本身就够邪乎的。不过最邪乎的是,前两年下大雨,那卧虎山的虎头上盖有一座龙王庙,雨虽大,雷也响,发了大水,但山高啊,多少年也没见过水冲上去,但是那场雨下的,好端端一座龙王庙硬是被沉牛滩下卷起的浪头给打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大家都说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好兆头,也有说是那晚雨太大,是被山洪给冲的,不过这说法不怎么可信,那卧虎山的虎头所在,其下有虎颈,山洪哪里能冲到庙宇所在?” 蛇老又说:“会不会是,那沉牛滩下住有水怪?” 老刘头一笑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叫活生生几头大水牛都能在滩水里沉底的,不是那水下住有水怪,又是什么?不过,大水冲了龙王面,这还是其一。在那之后,卧虎山的虎头处,山体开裂,硬生生裂开了一道峡子,那虎头于今却是已经快要断了。 更古怪的是,峡子里,每到夜色来临时,便是红光大盛,仿若血色,没有人知道里面情况究竟如何,不过自此,附近的以及沉牛滩对面的村子寨子里,就经常发生人口失踪的事件,那些人诡异的失踪后,怎么也找不到,又是一年大雨,大水过后,那沉牛滩的滩子上,无端不知从哪里冲出满地的白骨,那骨架子,是没有一具完好的,有人怀疑是不是附近消失的村民,但此时任那白骨嶙峋,谁还能认得出这些死了的人究竟是谁呢?你说这事邪乎恐怖不?” 我说:“却是怪吓人的。” 老刘头接着说:“可不是,于今啊,那沉牛滩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能搬走的,全都搬走啦!谁也不愿意再在那住下去,都说邪乎、诡异、晦气,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想死啊,你说是不是?” 师傅问:“那庙现在还有什么留下在没?” 老刘头说:“有,于今就还剩下一副大龟甲在,就是原本那庙的顶盖?” 蛇老说:“顶盖?用龟甲做顶盖?那得多大的龟甲?” 老刘头说:“那庙虽说规模不大,也就一间独庙堂子,但是能用龟甲做顶盖,你说说那那龟甲得有多大?大的吓人哩。” 一直没吭声的二叔说:“那老龟,不是得成精了。” 老刘头说:“对,那庙还有一个名字,说是龙王庙,附近村子的人也叫它龟甲庙。说那神龟是永寿年年的东西,早年的时候,附近的人把那庙吹嘘的可是神乎其神,香火旺的时候,去庙里烧香的,不单单是求雨求个好收成,更多的是去求寿星,问的也不是龙王,请的是那老龟神保佑自己能够福寿安康,年年益寿,能得长生。说来也好笑,甚至还有去求子,求姻缘的,到后来,你也不知道这小庙供奉的是哪路的神仙了,反正他是龙王,送子观音,月老全都做了。据说还挺灵验,去求福的人都还得了福泽恩惠。” 我说:“真有这么灵验?” 老刘头说:“这些都是人说的,是不是这回事,也就不知道了。早年我也是去祈过福的,却没有遇见这种神仙显灵的事。只是后来,怪事连连,无端端一条条人命,似乎都与那沉牛滩有关,这庙就成了邪庙,加上闹鬼的传闻是越闹越邪乎,渐渐去的人少了,久而久之,香火就这样慢慢断了。” 师傅这时问道:“这么说,老人家你在这里住的有些年头了吧!” 老刘头说:“可不是,大小就生活在这里,土生土长几十年了。” 师傅说:“那你可知道,有去沉牛滩的近路么?” 蛇老接过话说:“是啊,他娘的,我们都在这山里团团转,走了两天了,这沉牛滩也没个影。” 老刘头面露难色说:“近路倒是有的,只是诸位真要去那沉牛滩么?你们可要想好啊。” 蛇老急了:“老人家,你这不是废话了,我们不仅要去,还必须得去,你就赶快给我们指条明路近路吧,免得我们费了时间不说,这大热天的,对人也是一种折磨折腾。” 老刘头不再拖沓了,说:“那好,诸位不嫌弃的话,就由老头儿我明天一早给诸位带路吧。” 师傅说:“哪的话,有老人家你带路,这是极好的,我们正求之不得。” 老刘头一笑说:“我呆在这里久了,也是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胫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