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是对徐璐很感兴趣,问了她许多话,泉州人文风情习俗,以及那边经济政局军事民生,徐璐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歉然一笑,“臣妾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外头的事可不敢插手的。”
比起皇后的温和垂问,朝阳公主就显得咄咄逼人了,“凌峰年岁也不小了,听说除了朝廷赐的两个姨娘们,他屋子里半个通房姨娘都没有。外头可都在说你善妒呢。”
徐璐无耐而愧疚地道:“这事儿确是臣妾的不是。”
朝阳公主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正要攻过去,徐璐已歉然愧疚地道:“福建政务千头万绪,夫君公务极是繁忙,我身为妻子,却不能替他分忧解劳,只能竭尽全力管好内宅,让夫君无后顾之忧。耐何臣妾能力有限,管家理事已属勉强,管束姨娘确是力不从心了。先前姨娘勾结外人,与夫君下药,差点就让她们阴谋得逞。此后夫君就明言,女人多了是非就多,而我又没本事管好她们,他只好委屈自己了,尽量不纳妾吧,以免弄得内宅不宁。夫君虽未怪罪臣妾,臣妾心里却极是难受。我身为主母,却连个姨娘都管不好,实在愧对失君对臣妾的信任。”她看着朝阳公主,诚恳而沉痛:“若臣妾能管好姨娘,夫君也不会委屈自己了。”
朝阳公主:“……”
“……”皇后哑口无言,无语地看着徐璐,人才,果真是人才呀。
中宫近身服侍的宫人也是震惊而祟拜地望着这个新进阶的凌少夫人,能把自己的善妒伪装辩解为受害者角色,非这凌少夫人莫属了。那位冠绝京城让女人妒恨了几十年的方大夫人立马被她甩出几十条大街。
朝阳公主深吸口气,震惊而抓狂地瞪着徐璐,这凌峰打哪里找出来的人才,这种自曝其短的话也说得出口。可人家虽自揭其短,听者却无法再指责人家善妒了。反而还会让人以为,圣上御赐的姨娘包藏祸心,让人家夫妻离心。
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圣上御赐的姨娘,是朝阳公主府里出来的宫女。
朝阳公主也很想说,“你连姨娘都管束不好,还当什么主母?趁早下堂算了。”但当着皇后的面,却也不敢放肆,只好冷笑着说:“依你这么说,那凌峰这辈子就只能守着你一人了?”
徐璐赶紧摇头,“身为女子,哪个不希望夫君只守着我一人。但臣妾知道,夫君出身勋爵之家,哪能由着我这般任性。”
四拔两千金的回答,即诉说了身为女人的无耐,又婉转表示,她并非善妒之人。
朝阳无主无话可说,尽管朝阳公主百般看徐璐不顺眼,但见徐璐回答得滴水不漏,该辩就辩,该争就争,该示弱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示弱,进退皆谊,谦逊守礼中又带着三分狡辩灵动,回答刁钻问题也异常巧妙,瞧她行事小心,说话稳重,倒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但凡是女人,任谁都不会喜欢狐狸精一样乱看乱瞟的女人,也绝对不会喜欢高傲的女人,包括自己,她只喜欢懂事稳重,不乱说话,只需落落大方,安静而恭敬坐着倾听的人。
而这徐氏才多大年纪,她哪懂宫里的礼节章程,哪懂得上位者的心思想法,分明就是凌峰或让安国侯夫人训戒过,方有这般本领。
一想到是凌峰亲自教这徐氏规矩,朝阳公主就嫉火乱蹿,但这徐氏言语极有分寸,看似老实,实则伶俐,直到如今,她还未占到上风,倒也不敢小觑。只冷着脸不再说话。
皇后笑咪咪地道:“你这话说得极好,咱们身为女子的,哪个不希望丈夫一生只守着自己。可世欲却不容许咱们行将踏错,唉,也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却比一般命妇还懂得多。凌峰眼光确是不错,连本宫都有些嫉妒他了。”
徐璐不敢回答了,只低头羞涩恐惶一笑,“娘娘廖赞,臣妾愧不敢当。”
徐璐在皇后宫中也呆得够久了,刚开始又小喝了半杯茶水,这时候已有如厕之意,却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强忍着。
最后徐璐实在忍不住,只好起身,“娘娘,人有三急,妾身先失礼了。”
皇后马上让人领她去出恭,并让人跟随服侍,徐璐松了口气,觉得凌峰果真没有说错,这位皇后确实和气大方。
唯一遗憾的则是朝阳公主,果然如凌峰所说,刁蛮尖刻任性,得小心又小心了。
今日进宫还是颇有收获的,皇后赏了她两匹布料,一件紫色整貂披氅,一架六尾展翅五凤朝阳挂珠钗。
徐璐满载而归。
因凌峰被皇帝留了下来,皇后便谴了中宫大太监亲自护送徐璐回来。武夫人接到消息,又惊又喜,皇后娘娘端庄雍容,对各外命妇都和善友好,但派人护送外命妇回家却是从未有过的。不由对这个媳妇刮目相看了。
厚赏了中宫大太监,武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徐璐:“你在皇后娘娘凤驾前,没有失礼吧?”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端慧,就算真有失礼之处,娘娘也不会介意的。”
武夫人点头,又迟疑地问道:“听说朝阳公主也在皇后宫中。”
徐璐点头,“是,朝阳公主,呃……”她故意停了下,才道:“很是威严。”
就算徐璐没有明说,武夫人也知道,徐璐受了朝阳公主排头拮难了。不由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儿,生受你了。那朝阳公主是今上唯一的胞妹,自是与别的公主还要尊贵。这些天家人物,自然是气派非凡,咱们只有恭敬的份,不可顶撞,知道吗?”
徐璐点头,“夫人教训得极是,媳妇明白的。所以在朝阳公主面前,媳妇不曾有任何失礼之处。”
武夫人又拍拍她的手,“那就好。宫中可不是寻常人呆的地儿,你也累了吧,就回去休息吧。”
虽然皇后和气没有架子,可那母仪天下的威仪,仍是让她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松懈。这回总算回到家中,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方落了地。听武夫人这么一提,也确实疲倦不堪了,太阳穴突突地闷胀着。
徐璐的休息方式就是睡觉,虽然朝阳公主很可怕,但回到自己家中,一向适得其乐的徐璐也就暂且把她抛诸脑后,粘上床就睡得昏天暗地。凌峰回来了都不知道。
徐璐是被一阵凳子倒地声吵醒的,原来已从宫中回来的凌峰,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宽衣,也不知是谁动作不小心,弄出了好大声响,徐璐便被吵醒了。
徐璐伸了个懒腰,掀了厚实的荼靡团花锦绣床帘,扬声道:“爷回来了?”与凌峰真正和好,她却不敢再向以往那般随意散漫,主要是这华馨苑还有凌家的丫头,婆母就在咫尺,若她懒散不服侍爷们的消息是传到公婆耳里,可就不妙了。
凌峰张着双手,任由画眉替她解开腰带,闻言道:“你个没良心的,回来也不等我。”
徐璐在夏荷豆绿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趿着鞋子,自然地把手搭在凌峰的肩膀处,替他宽衣解扣。
“我想和爷一道回来的,可皇后宫中还有朝阳公主在,我可不敢久留。”
凌峰眉毛一挑,“她也在?”
徐璐瞟他一眼,微哼一声,对仍想抢她差事的画眉道:“去厨房给我把银耳羹端来,大概该熬好了吧。”然后又对凌峰道:“刚才我让厨房的熬了银耳羹,加红枣,茯苓,红糖和小米一起熬的,最是补血气了,爷也喝一些。”
“你啊,就爱这些汤汤水水的粥品。”
“那样喝才营养嘛。”徐璐的祖母当年可是堂堂的郡主呢,虽说已没落,但从未养就的生活习性却是不变的,徐璐由祖母带大,自然而然把祖母的这些习性如数学了过来。
画眉原本还不乐意去的,不过听后还有凌峰的份,也就不甘不愿地去了,心里还在暗自咒着,没心胸的妒妇,不过是给爷宽衣罢了,就赶紧把我挤到一边去。
徐璐习惯了在泉州时凌府的厨子的手艺,这回进京,也是把她带了来。但因鲁妈妈还没有被安顿好,今日给徐璐做银耳羹的则是凌家的厨子。
因凌峰夫妇才回来,华馨苑的厨房也还空着,所以这回只是让大厨房做,那厨房管事李世富家的也是凌家的经年世仆,在内院仆妇当中,也还算有些地位的,因高超的厨艺,深受武夫人喜爱。
吃惯了鲁妈妈做出来的味道,这凌家的厨子做出来的银耳羹就始终有股怪怪的味道。徐璐吃了两口,皱着眉说:“是不是我的胃口被鲁妈妈养刁了?”
凌峰放下勺子,说:“你是再好养不过了,是厨子手艺不行。”
“可人家好歹也是凌家经年的世仆了,手艺还会差么?”
“凌家厨子的手艺倒是不差,估计是没有用心的缘故吧。”凌峰对一旁的画眉道:“你去与那做银耳羹的厨子说,他做的羹汤少夫人很不满意,让她仔细自己的皮。”
画眉呆了呆,一时间僵在那。倒是一旁的豆绿见机不可失,赶紧出去了。
徐璐嗔道:“这样不妥吧?不知情的还以为我飞扬跋扈呢。”
凌峰正色道:“京城凌家可不比泉州,家中的奴才大都是经年的老世仆,一个个惯会卖巧卖乖,愉奸躲懒,欺软怕硬。你若是不强硬些,她们准会骑到你头上来。收起你在泉州那一套以德服人。有些人,该严厉就严厉,必要时,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徐璐乍舌,“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她拿着勺子跺了跺碗底,嘟唇道,“我也想以力服人,可惜没那个本钱嘛。”
凌峰笑道:“以德服人虽好,但辅之以力服人,二者相辅相成,方可成事。一味的以德服人,也是不成。有些刁奴,就得以威压之。”
徐璐点头,“这管家理事也是一门学问呢。我自认做不到像爷所说的那种境界,所以只能用我的笨方子了。”
“什么笨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