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阮清歌来到操场。脚一踩到橡胶跑道,双腿就开始发软。她试着跑了几步,心慌的厉害。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蒙着眼睛走到悬崖边,周围没有任何障碍物,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一脚踩空直接摔下去。
温锦言过来视察场地,就看到阮清歌坐在草坪上,闷闷不乐地摸着一旁的酥酥。
“喂,那位穿着大红色运动服的土包子,怎么不去休息?”阳光下,温锦言的笑容耀眼如辰。
“是大红色吗?我还跟店员说要灰色的。”阮清歌又吃了个哑巴亏,不开心地鼓起了嘴。
温锦言伸出食指,将她鼓得圆圆的右脸颊跟戳气球一样戳了下去,“说吧,在想什么心事?”
“总监,我能不能退出接力赛?我分不清哪里是弯道,要是撞上同事们就不好了。”阮清歌恳求道。
“我安排你跑最后一棒,那是直道。你的定位行走不是特别棒吗?跑到终点就可以了。”温锦言以为她是怕连累小组拿不到第一名,又给她宽心,“大家都是来玩的,图个开心,没有人会在意比赛成绩。”
阮清歌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实情:“我十年没跑步了。我害怕摔倒。”
温锦言闻言,强硬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拖着她来到一百米的起跑线上。“我拉着你的手一起跑。一、二——”
阮清歌使劲抽回手,不停地摇着头,“总监,我真的不行!”
温锦言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坚毅、语气坚定地说:“阮清歌,你相信我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伤的!”
阮清歌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愿意相信他,因为他是她非常珍贵的老师、朋友。
“一、二、三——”
阮清歌由他牵着,挪开了步伐。慢慢的,她增大了步幅,跑了起来。她感觉到有风从脸颊两旁擦过,带来了栀子树清芬的香味。她听得到自己轻微却急促的喘息声,她甚至能清晰地数着自己因为久违的运动而怦怦跳动的心跳声。
笑意在她唇边一圈又一圈地荡漾起来。耳边又听到温锦言沉稳的指令:“弯道,放慢速度……直道,跑快点……”
阮清歌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上下前所未有的畅快。最后,她累得倒在了草坪上,喘着粗气,呵呵地笑了出声:“好过瘾!我喜欢跑步的感觉!总监,谢谢你!”
两个小时后。
随着教练员的一声枪声,运动场上响起了热烈的加油助威声。阮清歌站在第五道的最后一个接棒处,在心中默默地数着时间。大约三十多秒后,接力棒就会传到自己的手中。
一、二、三、四、五……
“阮清歌,跑!”欧力大声叫道。
右手心多了个棍棒,阮清歌紧握在手中,迈开步伐,飞快地往终点跑去。
她的脚重重地落在橡胶跑道上,响起了沉闷的回应声。
一步又一步,她坚定地往前跑去。
每一步烙下的不仅是她一百米的征程,还有,她的人生。
三岁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妈妈与别的妈妈不一样,妈妈不会说话,所以她永远无法听到妈妈对她说“我爱你”。
爸爸总是去外地出差,一年都不会呆在家里几天,所以她几乎没有机会告诉爸爸她有多爱他。
六岁时,爸爸带来了一个小姐姐,跟着她一起学刺绣。“你好,我叫乔乔。清歌,以后我会像姐姐一样照顾你的。”小姐姐有一个小酒窝,笑起来甜甜的,阮清歌非常喜欢她。
九岁时,她郁闷地对小姐姐倾诉着心事:“乔乔姐,我觉得我爸爸有点偏心哦。他总是夸你,可是从来没有夸过我。爸爸好像特别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小姐姐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清歌,你是江叔叔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别胡思乱想了,他就是对你要求高而已。”
十二岁时,她来了初潮弄脏了裤子,不敢走回家。小姐姐当机立断脱下衬衫,绑在她的腰间,一路温声软语地安慰着惊慌失措的她:“没事的,不用怕,每个女孩子都会来这个的。我妈妈说了,女孩子来了这个之后,胸部就会发育,我就不再是宋瑾天天嘲笑的太平公主。”
十五岁时,小姐姐在物理考试上给她作弊,被老师抓到时,小姐姐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身上。她的手心被老师用鞭子打了二十下,可是她愣是没有掉出一颗眼泪。
小姐姐带着她来到宋家,找到一个刚刚保送上大学的少年,请他给阮清歌补习数理化。少年的笑容非常的明媚温和,让阮清歌产生了一种懵懵懂懂的悸动。阮清歌记住了,那个少年的名字是宋瑾。
十七岁时,那是她大闹江枫和乔龄婚礼的前一天,她坐在桃花林下,对着一树桃花刺绣,重遇了回国度假的宋瑾。她试探地问他知不知道小姐姐其实就是她的亲姐姐,宋瑾带着同情的目光回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江枫再婚那天,她只身一人来到教堂,泼了江家三口人一桶墨水,让婚礼彻底成了一场笑话。
那之后的一个礼拜天,宋瑾约她出来,找她理论。她惊见拐角处有辆车朝着宋瑾的方向驰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奋力推开了他,耳边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刹车声——
“阮清歌,过终点了!别跑了!”温锦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了终点线。
那里,leo、coco和jack等着她,和她击掌庆祝着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