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卿心中一惊,瞪大眼睛看他,她完全没有想到楚江威会主动提起那件事情,更没有想到以他的脾气竟然会向她道歉。 只是一提到那件事,他的霸道索取,他的意犹未尽,他唇齿间的烟草味道又不知不觉地钻进了她的脑海里,林曼卿脸颊发烫,轻声道:“那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你大可以完全放心,不必因此烦恼。”他坦然地说道。 “我保证。”他又加了一句。 “嗯,是……” “那么就将昨晚的事忘了吧。” “嗯,好。”她沉沉地点点头。 林曼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说出这番话才是他此番屈尊降贵请自己喝酒的真正意图,前面的一切都不过是铺垫,他完全没有架子,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威势,他真诚有礼,无可挑剔,可是林曼卿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什么说起这件事来他竟是如此坦荡?坦荡到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遇见阿萨的事叫她忘掉,如今这件事也叫她忘掉,可是那些东西又分明清楚的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她能忘的掉吗?林曼卿心里五味杂陈,仅仅就是道歉……他来见她仅仅只是为了要她忘记……不甘心……她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悠扬的乐曲声响起,驻唱的女子低垂着头,轻声哼唱起了那首[烟花易冷]。 林曼卿心里乱糟糟的,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闷声喝下一大口酒,索性什么都不想,听起歌来。 繁华声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明明是首男人的歌,如今女子浅吟低唱来,却有一种很别样的味道,宁静而绵长,带着淡淡的忧伤。 “喜欢这首歌?”楚江威看她听得认真便问道。 “是,我觉得奇妙,恰好我这杯酒也叫[烟花易冷],所以总觉得冥冥之中有种缘分。” “这可不是什么好缘分。” “这里边可是有个浪漫的故事呢!”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林曼卿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豹纹套装,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了他们桌边,正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最终目光落在楚江威的身上,“传说呢,宋文帝时期,一位将军奉命驻守洛阳城,其间与一名当地的女子一见如故,两人于是就私定终身,谁知将军却奉命出征了,临别时许诺女子‘打了胜仗一定回来娶她’,然后女子就天天在他们离别的城门苦苦等待将军的归来,数十年过去了,女子心灰意冷,落发为尼。等战争结束后,将军终于回来了,当他寻至女子出家的伽蓝寺时,却是人事已非,尘缘已尽啊!” 用那样轻挑的语气讲述如此凄美的故事,听起来着实是非常别扭。 “所以说嘛,人生苦短,姻缘难求,不如及时行乐最好,你们说是不是,帅哥,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么?” 然而楚江威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将杯中的威士忌饮尽,又从瓶中倒了满满一杯,又一口喝干。 他没听到那女人的话? 还是他喝醉了? 不知道,总之,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顾着喝他的酒。 然后林曼卿就看到那女人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黑,最后尴尬地离开了。 “大队长?”林曼卿叫了他一声。 “嗯?”楚江威抬头看看她。 “刚才……有人在跟你说话。” “谁?” 果然……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傲慢、目中无人。 “不过……她说的故事很好啊……”林曼卿端着酒杯,这酒后劲很大,开始不觉得怎样,半杯下肚才感到酒精的作用,脑袋里昏昏乎乎,不知不觉也打开了话匣子,“真的很幸福。” “什么很幸福?” “那个女子。” “哦?她不算悲哀么?” “那大队长认为如何?” “什么?” “这个故事。” “毫无意义。”楚江威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视线低垂,眼下一片阴影,“既然不确定能够活着回来,一开始就不应该许下承诺,留给别人债与痛苦,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这不是债,为了爱的人而等待是一种幸福。” “一年、两年你会这么想,那么十年、二十年呢?一辈子又如何?”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态,似乎在嘲笑她的想法太过幼稚可笑,“还未盛放的青春之花却在无谓的等待中调零,正因为你年轻所以会这么想,到了以后你就会后悔的。” “您凭什么能决定我的想法?”她有些不服气。 “哼哼……”他轻笑两声,“因为我年轻过,可你老过吗?” 老?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三十三岁的年纪虽不算年轻,可也正值当年,他外形冷峻锋利,英气逼人,从未给人以衰老之感,为何他讲出的话竟沧桑到让人感觉是行将就木的暮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注定要漂流的人不该有牵绊。” 沉默了片刻,他又开口说道,声音低沉深远。 漂流?他用了这两个字,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只小船,那只永远都不能靠岸的小船,一时间觉得昨天那种孤寂感又回来了。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 多半杯酒下肚,林曼卿的眼前模糊了起来,一会儿是那个坐在青石板上遥望着城门望眼欲穿的女子,一会儿又是一个人在茫然无际的海上轻轻划着小船,揉了揉脑袋,仔细一看,那个女人突然间变成了自己,而那个划着船的男子居然变成了楚江威。 千年后累世情深,还有谁在等, 那青史岂能不真,魏书洛阳城, 如你在跟,前世过门, 跟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伽蓝寺听雨声盼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