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身体内部开始被朱砂腐蚀,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面抓着黑伞连连后退。 “阿拂,你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感觉吗?” 他无力地靠在墙头,撑开了那把黑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边。 那黑伞刚开始没有任何动静,但是随着莫离越来越虚弱,那黑伞的边缘释放出了一丝黑气。 一个穿着长袍眉目如画的女人,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了黑伞下,静静地看着莫离此刻的样子。 阿拂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柔顺地垂在地上,盖住了她的脚踝。 莫离用力地捂住肚子上的大洞,他怔怔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伤口处流出了细细的黄沙。 那些黄沙的颗粒非常细腻,以至于即便他用手捂住了肚子,那些黄沙也依旧会从他的指缝中留出。 他的灵魂在六百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已经变得毫无存在的价值。 他唯一在意的,是他的阿拂。 只差最后一个了,真的很遗憾。他宁愿让自己坠入罪无可恕的深渊,也希望阿拂能够原谅自己,顺利投胎,可如今这个希望也已经化为了泡影。 阿拂面无表情地蹲在伞下,看着莫离的灵魂一点点变成黄沙,没有任何情绪。 苏萤的胸口被莫离拍了一掌,感觉整个灵魂都快碎裂了一般。 她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地上,还在担心自己倒下了,方静再伤害阎雀怎么办。 方静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恨阎雀,她从一开始就被莫离蛊惑了。 所以,当莫离越来越虚弱的时候,方静也就越来越清醒。 她歪着头,吃力地把那两颗眼珠塞回自己的骷髅里,又抬眼看了看自己只剩下焦黑白骨的手臂,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现实。 “我……”她求助似的看向阎雀,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沙哑声音。 阎雀强撑起最后一丝力气,用两指拿出一张三角形的黄符按在了方静骷髅的眉心,安慰似的朝着她笑了笑。 “好姑娘,去投胎吧。” 一道金光在方静的眼前蔓延开,她看见在那道金色光芒中,阎雀温柔的脸庞,灵魂深处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无端生出了许多的暖意。 片刻后,方静的骷髅完全消失,在原地幻化成了一把完好的红伞。 伞柄处依旧深深地镌刻着阎雀的名字,只是曾经那个误入歧途的女鬼已经打开心结,被阎雀超度了。 阎雀在做完这些后,艰难地朝着苏萤所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随后,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神智。 苏萤的魂魄受了重伤,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了。 她不希望自己到死都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苏萤咬着牙,强行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那些源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就会加重一分。 她迈着虚无的步子走到了莫离的身边。 那个蹲在黑伞下的女子从莫离的脸上移开视线,毫无感情地看向她。 “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莫离阖上眼睛,似乎根本不打算理财苏萤。 “你明明认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苏萤不明白,为什么莫离到这个地步都不愿意说出她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在一望无际的黑洞里孤独地漂泊。 这些年来,她好不容易在那片黑洞中找到了自己一丝残破的灵魂,本以为能知道些什么,让自己变得更加完整。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知道莫离终究不会说出她的身份了,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问出了最后一句。 “我到底是好是坏?” 莫离睁开了眼睛,认真地打量着苏萤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幅悲哀的画卷。 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萤的眼睛,“你以为……这个残忍到极点的消除阿拂怨气的方法是谁告诉我的?” 苏萤的双眼恍然睁大,眼底刹那间聚满了深沉如水的悲哀。 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 可她越是否定,莫离就越是开心地打破她最后的幻想。 “是你啊……”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想起,尾调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苏萤的耳边传来一阵单调的杂音,就像是心脏停止跳动时,监测心跳的医学器材上那根单调的直线,永无休止地延长着。 她仰面躺在了地上,是个安稳沉睡的模样。 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靠着墙根的莫离心情愉悦地看着苏萤在他的眼前失去了意识,笑声也越来越似乎忌惮了些。 他的身体迅速化为风沙,直到最后一刻,他对着那个蹲在伞下的女子张开了臂膀。 “阿拂,抱抱我吧。” 阿拂蜷缩在伞下没有抱他,只是越发用力地抱住了自己。 莫离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等到阿拂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复存在了。 阿拂蹲在伞下,看着那抔黄沙上最后残留的一点朱砂,深埋在身体里的那根心弦动了动。 片刻后,她放开了自己的膝盖,竟然对着黄沙上的那点朱砂伸出了手。 阿拂和莫离,最终还是一起变成了尘土,吹也吹不散地和在了一起。 莫离和阿拂消失后,伞铺四周的墙皮再次撕裂开,像是拼图似的破碎重组,最后又变回了阎雀的公寓。 公寓里完全是一团糟,地上还躺着两个失去意识的人和一只失去意识的鬼。 不知过了多久,阎雀才捂着脑袋悠悠转醒。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苏萤,下午天已放晴,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 阎雀皱了皱眉头,一把拉上了窗帘后,又蹲下来查看苏萤的情况。 这家伙真的伤得很重,不过伤得再重也没关系。 阎雀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挤了挤,又在她的眉心补了一滴血。 “那两把伞你准备怎么处理?”白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醒了,神情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阎雀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又看了看不再活蹦乱跳的咸鱼,回答道:“红伞我要留下,黑伞就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