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炆镇见状便笑着说道:“好了,刘总旗也让你的这个部下落座吧。今日高兴,咱们就免了这上下之间的俗气,好好喝一场,如何?” 刘衍说道:“管队大人所言甚是。” 然后刘衍对王越说道:“既然管队大人都已经发话了,你就坐下,好好陪大人多喝几杯。” “是。” 王越心中欢喜,挨着刘衍坐了下来,依旧是频频为刘衍、王炆镇、贾洪雨三人布菜、倒酒,刘衍等人见状也不再理会。 席间,王炆镇连连祝酒,为此番众人大赚特赚而庆贺。王炆镇此时谈吐爽朗,根本没有身为百户的架子,真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武官,反而像是一个乡野武夫,身上却带着一丝气度。 在席中,王炆镇毫不掩饰他对刘衍的好感,连连向刘衍劝酒。他任王家庄管队官多年,一直难以升迁,此番因为刘衍制作的肥皂而一举发家,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每月都将有一大笔收入进账,怎能让王炆镇不开怀? 坐在王炆镇旁边的贾洪雨也是同样看刘衍顺眼,此番王炆镇一举发了家,身为家丁队头的贾洪雨自然也会跟着收益,至少每月的例钱是肯定会大涨的,也是让他意气风发。 于是几人很快便喝完了一坛酒,席间的气氛也随之热烈了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几人的酒杯不断碰撞,王越还出去又搬了一坛子酒,众人只管继续倒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慢慢的,几人也喝了不少,便停下酒杯,开始聊了起来。王炆镇与刘衍等人谈起了王家庄内外的政务之事,具体说起来,就是各堡的屯田屯粮等事。 像王炆镇他们这种卫所守官,出外征战机会不大,平日职务除了严谨烽堠,保障居民外,最大功能就是管理征收境内的卫所屯粮了。 比如王家庄这样的百户所,下属便有大盘墩、黄山墩、沙岭墩等火路墩,另还辖有几个屯堡,每堡委任总旗官为屯堡官专门负责屯种,征收屯粮子粒等,这也是各地百户所、千户所每年要考核的政绩指标。 像刘衍所属的灵山卫地理并不算小,下辖除了夏河寨前千户所以外,还有灵山卫城里面的中千户所,以及胶州守御千户所,也就是灵山卫的后千户所,一共是三个千户所。 这三个千户所之间明争暗斗,下属的各处百户所也同样如此,不但要与其他千户所的百户所竞争,也要与同一个千户所的百户所相互比较。 老实说王炆镇现在的压力很大,别人都看到上官人前的威风,但他们背后的辛酸苦楚,又有谁能看得到? 大明武官的军政考课是每五年一次,特别是这种守备官军,考课的成绩向来是看你纳徵的子粒银多少,特别是今上,对于各地官员的纳粮成绩更为看重。 王炆镇在王家庄任上久不升迁,自然也想干出一番成绩来,或许未来还可以再进一步,不过他虽是雄心勃勃,只是以现今所内屯田情况,想干出成绩来,可是比登天还要难。 王炆镇这边吐了一会儿苦水,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刘衍见状便灵机一动,随后说道:“管队大人,这政绩上的事情其实也并不难,明年咱们王家庄缴纳的屯粮子粒往上提一提不就成了?” “什么?你说得轻巧!” 只见王炆镇面露难色,说道:“眼下咱们王家庄各地大多田地干旱、军户逃亡,各处的水利设施也是大多废弃,想要多缴纳屯粮籽粒,可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王家庄所在的夏河寨前千户所,算是灵山卫三个千户所中较为贫瘠的一块地方,当年在万历年间,这里曾有民户五十九户,军户一千三百二十二余户,有屯田地五十多倾,每年纳粮七百余石,岁纳杨木柴火三百余斤,草八百多束。 王炆镇所管的王家庄屯粮田地,算是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一带较为优良的土地,每年纳粮数额占了近两成左右。 不过那己经是万历年间的事了,到了现在崇祯十年,不说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户逃亡得不剩一千户,就是军官、豪强侵占良田,转派田赋,还有因干旱等造成的田地抛荒等情况,都让所内屯粮的征收越来越困难,王家庄也同样是如此情况。 所以这也是王炆镇心中忧愁的原因:提升政绩太难了。 其实与此时大明其它卫所一样,王家庄屯田废弛的原因很多,不过当地卫所军官的责任要算上一大半,不说王家庄,就是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被像王炆镇这样的各级军官侵占的良田土地又有多少? 不但王炆镇心中清楚,刘衍的心中也是明白的,这也是明末的一大顽疾! 此时刘衍看着王炆镇苦闷的脸色,心中是很清楚的,久久得不到提升的王炆镇被压制得太久,总想干出一番事情来证明自己,说好听点是雄心勃勃,是难听点是好高骛远,至少在此时是有些不太现实的。 随着几人将话题谈论到政务上,席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默了,只余王炆镇手指在桌上的轻敲声。 眼见如此,刘衍便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刘衍便拱手对王炆镇说道:“管队大人,属下倒有个想法:属下愿请命屯田一堡,为管队大人分忧。” “什么?” 王炆镇、贾洪雨都是奇怪地看向刘衍,王越也是愣住看向刘衍。 要知道在此时大明各地,屯堡官可一向不受上官重视的,都是各处百户所内武艺不精者才用来管屯,而且每年终如果完不成该屯粮斛征收,还要受到上官的严责。 所以在大明各地卫所,向来没有什么军官愿意请命去管理屯堡,没想到这个刘衍却甘愿去受这个苦。在王炆镇心里,原来他也是想将刘衍调入自己百户官厅的。 王炆镇微笑地问道:“刘总旗为何想去管理屯堡?” 刘衍诚恳地道:“启禀管队大人,屯田之事往大了说,可以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国有所赖,边防之计莫善于此。往小了说,如今咱们王家庄内各处屯田废弛,上官有劳忧之苦,刘衍不才,愿当请命,为管队大人分忧解劳。” 王炆镇和贾洪雨看向刘衍的目光更为震惊,这刘衍还是之前传言中的那个闷货吗? 王越更是暗暗心惊,想不到刘衍竟然有这般能力和见识,当初自己还跟着刘大煜,不断与刘衍作对,现在想来这是何等的愚蠢! 刘衍已经打了屯田的主意,此时有了王炆镇开了头,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中,有自己的地盘势力才是立足和发展的根本! 而地盘势力归根到底便是人、财、军三个字,有了土地便可以聚集人口,便可以产出粮食,至于钱财,刘衍现在有了肥皂工坊,将来还可以开办其他的产业或是工坊,赚取钱粮并不是难事。 所以要获得土地,军屯便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远如曹cao,近如明太祖,都是以军屯起家,特别是明太祖,养活百万兵而不费百姓一文钱,靠的便是卫所屯田。 先人珠玉在前,现在刘衍身为总旗官,己经有资格管理屯田地,现在又有这个机会,自己怎么能不劳劳抓住?别人眼中的苦差事,换成是刘衍,反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当然刘衍心中也明白,管理屯田地,困难也是很大,现今卫所军户逃亡不断,屯田需要青壮人口,开垦管理土地需要钱粮,这些都是刘衍将来所需要克服的问题!困难很大,前景同样良好,刘衍不会放弃了。 王炆镇当然不明白刘衍心内所想,他只是感慨,难得有一个见识明白,自愿出来为上官排忧解难的人,真是难得啊。 此时他盯着刘衍看了良久,然后感叹道:“刘总旗能有这个心思,真是难能可贵。” 还有说实在的,如果刘衍将来能把屯田地搞好,对王炆镇来说也是很有好处的。现今大明卫所的青壮大多被挑去各营作为战兵,像他们这种守备官兵,杀敌立功的机会其实很少,纳粮多多,屯田兴旺,才是真正的政绩,也是将来军政考课的最大标准。 接在王炆镇问道:“刘总旗既然有心,那就说吧,咱们王家庄下面的几个屯堡,你愿意去哪一个?” 机会到手,刘衍强忍心中喜悦,沉声说道:“启禀管队大人,属下所在的大盘墩一带荒地甚多,属下愿意招募军民一体开垦,新立一堡!” 现在王家庄内各个屯堡都是弊端多多,刘衍好不容易整顿好了大盘墩,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与其将心力浪费在别处,不如自己就地起家算了。 王炆镇闻言心下更喜,刘衍愿意自己开垦土地,免去了一系列复杂的人事调动,也为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沉吟道:“烟墩重地不可轻离,这样吧,刘总旗你仍为大盘墩甲长,身兼新堡屯长之职。将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本官!” 刘衍随即拱手说道:“谢管队大人,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王炆镇随后又说道:“新屯堡便称大盘堡好了,刘衍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官作主,大盘堡开垦出来的田地,应纳子粒,三年不与起科,也不许别人徵扰,你只管安心屯种。” 刘衍明白王炆镇这是准备放长线了,可见王炆镇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刘衍心下大喜,这样将来自己行事就方便多了,他起身再次深深拜谢。 同时刘衍也笑着说道:“既然管队大人大力支持,那属下便斗胆了,就在这里向管队大人讨要些军户和物资。” 王炆镇和贾洪雨见状大笑起来,不过二人却不以为意,反而还对刘衍的脾气很是喜欢。 于是王炆镇思索了一下,便为刘衍提供一些帮助,当即答应拨给刘衍十户军户,并且愿意在王家庄各处为刘衍做宣传,不过至于有多少人愿意去大盘墩屯田就不知道了。 贾洪雨见状也凑过来说道:“兄弟真是好气魄,百户官厅的各处我还说得上话,兄弟你有需要就说话。别的我不敢保证,将来屯堡所需的耕牛种籽等物,我还能帮着讨要一些” 刘衍自然又是感谢一番,连带着又敬了王炆镇和贾洪雨几杯酒。 此时刘衍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比自己卖出肥皂赚了三百六十两银子还要高兴。 俗话说得好: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 刘衍一直认为自己是大丈夫,大丈夫岂能没有权势地位?眼下自己终于又迈进了一步,怎能让刘衍不乐开怀? 于是在刘衍的带领下,新的一轮拼酒正式开始,几人再次频频撞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