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独自坐在亭子里,天色已经渐暗,檐下灯笼却不见点亮,院中也不见仆佣来往,除了竹香,他们全被邹父叫进了大堂,邹父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按计划掩护二姐的侦察行动,二是为了在下人之间进行一次集中训话,他得竭力消除那些猜测和谣言。 四下里寂静无声,二姐不但感到极度的紧张,而且还感到极度的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甚么,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鬼?甚或是一个被鬼附了身的人!她靠在亭柱上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帕,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时间竟象已经停止,她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未知的黑暗之中,月亮在乌云中穿梭,院中大树枝叶影子忽显忽隐,此情此景,却是越加令她紧张不安。 建晨为何还不出房,难道竹香是在说谎? 她倾听着后院中声息,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后院“咿呀”门响,透出一线光亮,二姐心里一惊,她撑起身子,只听得邹建晨对竹香道:“好生侍候你少奶奶歇息,别惹少奶奶生气,明儿一大早我就过来。”竹香轻声应道:“是。”接着脚步声响,院门前光影闪动,二姐急忙起身缩身亭柱之后,只见邹建晨拎着一只小小灯笼走出院门。 “今天这是怎么了?院子里连灯烛也不点上?”邹建晨喃喃自语,二姐看见他的背影转出院子,绕过照壁径直向客房走去,看来竹香并未撒谎,他这几日夜间确实是在客房里歇息。 院中却一直透出烛光,二姐心中奇怪,她轻声移步到院门前,却见竹香站在阶上,二姐吃了一惊,她贴身墙边,竹香并未发现院门外有人,隔了良久,只听她幽幽一声轻叹,她慢慢掩上了房门,接着是落闩的声音,“少奶奶,歇息了罢。”又听得淑惠道:“你将桌上蜡烛换上一支新的,将窗子仔细关好,别透进风来吹熄了烛。”二姐咬了咬下唇,淑惠果然夜眠并不熄烛,可这是为了甚么? 只听房中窗响,“少奶奶,窗子关好啦。” “嗯,那睡罢。” 二姐屏息静气,又待得一会,此时已听不到房内传出半点声息,她偷偷探头四顾,院中一片朦胧,却是院中长窗映出烛光,整个宅子此时竟象只有她一人,这正是窥探的好时机!关键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二姐只觉手心潮湿,心头鹿撞,她是在自己的家里,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可看着那暗红的窗纸,她竟不自禁地感到有些腿股战栗,她慢慢移步前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原来却是绊到了院门的门槛,她伸手抓住门旁的树枝,一阵“沙沙”声响,这声音听在她耳里却是并不亚于一阵响雷,二姐急忙缩身门侧,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背靠着冰凉的院墙,等了半晌,所幸房内并未知觉,看来房中淑惠和竹香已然睡熟。 二姐手抚胸口,轻喘了几口气,不由得在心中暗怨父亲,爹竟然会让她夜里来做这种事!她定了定神,再次偷偷走进院中,上了台阶,她轻步来到窗下,从窗缝中探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淑惠原来并未安睡,她正坐在镜前梳妆! 深更半夜,梳妆却是给谁看?二姐在心里暗骂,房内烛火明亮,映着镜光,只见淑惠身着一件暗红衣服,她对镜缓缓梳头,发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手指尖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却是鲜红的颜色,淑惠对镜浅笑,慢慢挽上了发髻,接着扑粉涂唇,她弄了好一阵子,二姐直看得无趣,此时已近中秋,夜里寒气浸体,一阵风透过院子,窗纸瑟瑟,房中烛火摇曳,二姐不禁打了两个寒战,爹究竟叫自己来看甚么?自己rou眼凡胎,就算她是鬼,却也是看不透彻的,看淑惠的样子,这番梳妆打扮起码还得花上一个时辰,自己可不能站在这房外再看一个时辰!不如回去罢,反正来也来过了,看也看过了,爹也不能怪自己! 二姐轻轻退了一步,她转身待走,可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房中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但具体是甚么却又说不上来,她迟疑了一下,又探头向窗内看去,一刹时她只觉口干舌燥,拿着手帕的手一下子捂在嘴上。 房里有两个淑惠! 一个淑惠正在镜前轻柔地梳妆,而在并未放下帷帐的大床上,竟还躺着一个淑惠!她手枕着头,眼皮紧闭,似乎早已睡熟,竹香睡在她床头边的一张小榻上,二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眨了眨眼,她并没有看错,房中确有两个淑惠,睡着的淑惠翻了个身,她的手搭拉了下来,她的手指尖也涂着鲜红的宼丹,这两个人,简直就象镜子中的映像一般完全一样,淑惠呢喃了两声,静夜中听来格外清晰:“承辉,承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