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珊呆呆地坐在镜子前,除了看着这面镜子她已无事可做,她的日常生活已经完全地发生了变化,在这里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机,更没有电脑,她也应该不属于这个时代,可她偏偏来到了这里,她叮嘱竹香在夜里不能熄烛,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个陌生环境里的黑暗中,看着摇曳的烛苗,这一星光明多少也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眼前这面明润的镜子,和身下的这只鼓凳,是她唯一熟悉的东西,它们穿越了时间,让她在一百年后仍然看到了它们的身影,没有生命和感情的东西才能做到这一点,可那个女人,那个到了她的时代并与她替换了身份的女人,难道她也没有生命么?张静珊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淑惠”!她与自己是如此的相似,所以邹建晨才会认错了自己的妻子! “嗒嗒”的两声轻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听来是如此清晰,这声音竟是张静珊的牙齿相击,她立时紧紧咬住了下唇,“淑惠”,确实没有生命,她是一只鬼!所以她才能在时空中来去自如!张静珊的身子一阵战栗,“淑惠”这样做是为了夺去自己的丈夫!因为龙承辉与邹建里也是如此的相象! 她突然探身向前,用手抚摸这面她已经探寻了无数次的镜子,镜面清澈,照出来的人影没半分的走样,很难想象这是一面清代的镜子,玻璃镜子与镜框之间严丝和缝,没有一点间隙,如何才能通过它回到自己的时代呢?张静珊颓然坐下,这中间的诀窍也许只有“淑惠”才能知道,可她已经将自己从承辉的身边扯开,并抛进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镜面渐渐模糊,是眼里渗出了泪水,张静珊无声地抽泣着,透过泪水,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一脸的惶惑和无助。 我该怎么办? 肩头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张静珊心里一惊,她起身站起,没有听到半点声息,邹建晨站在身后,她怒道:“你做甚么?”邹建晨一呆,他没有想到这个与“淑惠”常有的举动竟会引起她的发作,他嚅嗫道:“我……我……”张静珊看着他不安的脸,她的心软了下来,这个男人,他是在与他的“妻子”逗乐,他并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不是他的妻子。 在这个家里,除了竹香,最让她感到安心的就是邹建晨了,这个男子对“妻子”是无限的关怀和迁就,其他的人,包括在院中遇到的那几个仆佣,他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是个外星来客,邹建晨的母亲和二姐也来探望过她,那老妇人虽然一脸的慈祥和蔼,说话却是软中带刺,甚么“听说你摔了药盏,有病就得吃药,别在下人面前摆小姐架子啦”,“别老是呆坐着照镜子,会失了三魂六魄啦”之类的话,那二姐倒也说了些安慰养病的话,张静珊惊艳于这个女子的美貌,却又莫明地对她感到讨厌,从头到尾,她都一声不吭,直到两个女人无趣地离开。 只有竹香和邹建晨,他们才是真正地关心她。 张静珊展颜一笑,看到她的脸色转和,邹建晨又活泛了起来,他从西装的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想给她揩去脸上的泪水,张静珊瞪了他一眼,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帕,自行抹去泪水,邹建晨静静地看着她,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你看这是甚么?” 邹建晨的手里是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瓶子,套着一个金属盖子,张静珊从他的手里拿过,瓶子很沉,瓶面上刻着“海西弗兰西牙寇丹”几个小字,张静珊有些吃惊,她看出这只小瓶竟是用一块完整的淡黄色玛瑙雕刻而成的,瓶面除了那几个字,再无其他图案,却是越发显出玛瑙的光润,是甚么东西竟要用这么贵重的瓶子来盛装?她拧开瓶盖,鼻中闻到一股nongnong的漆味,邹建晨将一只小刷轻轻放进她的手里,笑道:“这是从西洋进贡来的最好的指甲油,我托了好多人才弄到手的。”张静珊微微一笑,对此她并不相信,瓶上明明刻着的是汉字,不过这瓶子确实十分精巧,看来邹建晨为了弄到它确也费了不少心思。 邹建晨看到她的脸上露出淡淡喜意,心下大慰,他拉起她:“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张静珊好奇心起,难道邹建晨还托人弄到了其他的比这只瓶子更为贵重的物事么?她随着他出了院门,不料院子中却是站着几个人,围着一个大大的三角支撑的箱子,这是甚么?难道邹建晨要给她看的就是这只古怪的箱子? 几个人见到他们出来,一齐躬身,“邹少爷,邹少奶奶。”突然见到院中竟有这许多人,张静珊微微吃了一惊,她并不十分待见这些“古人”,而此时她还穿着睡觉时的装束,她尴尬一笑,邹建晨却是无所谓,他冲着那几个人点了点头,对张静珊道:“城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你身子不好不能下山,我请他们到家来给你照照相。” 这就是古老的照相机?张静珊看着这个体积庞大的箱子,箱子上蒙着黑布,看不到镜头,地上还放着一个比汽车灯还要大的东西,这就是古老的闪光灯了,邹建晨道:“少奶奶最近身子不好,快开始罢。”那几个人随即忙碌了起来,邹建晨笑道:“咱俩一起照,让竹香搬两张椅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