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您叫我?”竹香站在后堂门口,象往常一样垂手附首。 邹母正和邹建晨的二姐谈着话,听到竹香的话,她转头看着竹香:“进来罢,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是,老太太。”竹香跨过门槛,向前走了几步,站住了,她看了看二姐:“姑太太。”二姐点了点头,她拿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呷了一口。 邹母道:“你少奶奶今儿好些了没有?”竹香态度恭敬,她道:“回老太太的话,少奶奶的病感觉好些了,昨天还到院子里去走了走。” “那就好,我听人说你少奶奶还是不肯吃药?”邹母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整天守着你少奶奶,且不管大病小病,病了就该吃药,这么拖着,成甚么样子?”她的语气有些严峻,竹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句话似乎在责备竹香照顾“少奶奶”不尽责,又似乎对于“少奶奶”的不吃药的举动甚为不满。 二姐笑道:“淑惠也许没有甚么大病,再说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在省城读过书,难道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她的语气中隐含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这句话立时挑起了邹母的怒火,她道:“见过甚么大世面?一个教书匠的女儿,到咱们这种大户人家来摆甚么谱?要不是建晨……” “呃嗯……”二姐轻咳了一声,邹母立时醒悟,自己怎会在下人面前用这种语气数落儿媳,她看了一眼竹香,竹香垂手站立,面无表情,似乎并未听见邹母刚才所发的牢sao,邹母转了话题,对竹香说道:“你要仔细服侍你少奶奶,如果少奶奶的病有了甚么变化,立即来回我,少爷到哪去了?”竹香道:“少爷和邹禄下山去给少奶奶配药去了。” “又是下山去配药!”邹母怒气又涌了上来,“少爷回来,你让他立即来见我!你去吧。”竹香应了一声,她退步出门,屋里沉默了一会,邹母和二姐对看了一眼,“整天就是下山去配药,建晨这孩子也是,”邹母道:“配药来有甚么用?人家又不肯吃!”二姐还未接话,却见邹父从后堂转了出来,她急忙站起:“爹,您来了。” 邹父点了点头,他道:“淑惠病着,建晨正该去配药。”看来他在堂后已聆听多时,他瞪了一眼邹母:“整天只是念叨建晨讨妾的事,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淑惠的?她再不好,也是建晨的妻子,你也不想一想,让别人知道咱们这样对待儿媳,以后还有哪一个肯进邹家的大门?”他又冲着二姐道:“淑惠念过书,你也是念过书的人!淑惠病了这么几天,你和你妈不但不去问候一下,还在背后说怪话,这还有甚么母子姐弟亲情?“邹母道:“我是不去看的,要去你自己去!”邹父怒道:“难道你叫我一个当公公的亲自到儿媳房里去探病?” 眼见二人要陷入争吵,二姐急忙打圆场,她笑道:“妈,淑惠病了好几天,咱们没去看望,确也不该,爹,您别生气,我和妈这就去看看淑惠。”她搀起邹母,邹母狠狠白了邹父一眼,两个女人出门去了。 二姐搀着邹母来到侧房,还未进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药香,邹母转头道:“你看看,连煎药都在自家院里,这成甚么样子?难道我们家是没有厨房的?“竹香正在阶下扇火,见二人进了院子,急忙站起,二姐道:“竹香,你少奶奶呢?”竹香道:“少奶奶睡下了。”邹母点了点头,她对二姐道:“淑惠既然已经睡下了,咱们过一会再来罢。” 二姐突然道:“竹香,我听人说你少奶奶这病来得奇怪,是不是真的?”竹香似乎吃了一惊,她道:“少奶奶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就是不大肯吃药。”二姐横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是说她的病有了起色,我是说她的病来的奇怪!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听大门邹福和人说,你少奶奶生病之后,现在说话的腔调很怪,和原来大不一样。” 竹香垂头不吭气,邹母怒道:“你为甚么不回你姑太太的话?”二姐道:“妈,您轻声些,别吵醒了淑惠,咱们到院外去说。”她并不理会竹香,迳自扶着邹母走向院外,竹香低着头,跟着她们身后,三人来到院外的小亭里,二姐扶着邹母坐下,邹母看着竹香,“说吧,你少奶奶这段时间是不是和原来不一样了?” “老太太和姑太太别见怪,“竹香终于开口了,她嚅嗫道:“少奶奶病后确实和原来不一样了,只是……只是少爷吩咐过,不能告诉外人。” “嗯!你就只听你少爷的话?”邹母发作了,她在亭子栏杆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难道在这个家里,我和你姑太太是外人?!”竹香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邹母怒道:“你实话说来,究竟你少奶奶怎么和原来不一样了!”二姐劝道:“妈,您别生气。”她拉起竹香,温言道:“老太太问你话,你说实话就行了。” 竹香一脸的泪水,她抽泣道:“少奶奶摔倒之后,说话确和往常不一样了,不单这样,她现在……现在谁也不认识了,甚至连少爷也不认识了,她还不让少爷和她同房,这段时间少爷就住在客房。”两个女人互相望了一眼,邹母道:“还有甚么,一并说完。”竹香接着道:“少奶奶现在整天坐在镜子前发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老太太和姑太太别见怪,昨儿里我偷偷从窗缝向里看,我看到……看到少奶奶在摸镜子,我感觉……我感觉少奶奶的样子好象是想钻到镜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