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二天,龙承辉和张静珊将母亲接到了新家,陪着母亲来的还有静珊姨妈家的女儿小容,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张静珊带着母亲和小容参观了这个新家,并委婉地要求母亲住下,对于女儿女婿的这份孝心,母亲也颇为感动,这次她并未坚持离开,因为静珊的理由很充足,自己和承辉准备要一个孩子了,她希望母亲留下帮着抚养这个孩子。 对于小容,她高中还未毕业,但家里很穷,下面还有一个meimei和一个弟弟,为此她已经缀学,这次跟着静珊母亲前来,是想托龙承辉在城里找一个工作,多少减轻一点家里的困难,但龙承辉听到这个消息后坚持反对,小容温柔恬静,他不希望这个女孩就此离开学校走上社会,他决定让小容在城里完成她的学业,对于她家的困难,他提出,让小容暂住在自己家里,帮着静珊打理一点家务,他会给她一份工资作为报酬,他的这想法也算用心良苦,小容很感动,因为这样并不让她有接受施舍的感受,又解决了家里的问题。 那天离开了龙承辉的家,对于龙承辉和张静珊迫切一见那面镜子的心情,高远声虽不象何书成那样极不理解,但这事也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为此在第二天上班时他刻意地翻看了当时征集民间文物登记的记录,在记录上他惊奇地看到了这样一条:“清代玻璃镜,镜面残破,支角断裂,推测应为某个民用家俱(初步确定为梳妆台)附属件,镜背雕刻图案颇为精致,但由于该文物正面(镜面)破损较为严重,并不具有较高的展出价值,建议退回。”下面签着文化馆鉴定专家的名字和日期,推算日期,应是那老人来找到自己的一周之后,看来那老人在后来毕竟来过,但可能由于自己并未上班,所以老人找到了别的值班员,更令高远声惊喜的是记录后面留下了老人的姓名住址,老人姓邹,名成梳,没有留下联系电话,居住地址离他家并不远,高远声决定下班后去看一看。 吃过晚饭,高远声按老人当时登记时留下的地址找到地点,老人的家住在一个小巷的深处,一座破旧的小房子,这里应该属于小城最后的改造区了,房屋矮小,墙面斑驳,露出大片的红砖,屋檐下的瓦片有些已经脱落,露出几个缺口,在夕阳映照下,这小房子透出一种落寞般的凄凉,高远声上前敲门,门上绷着铁皮,敲上去发出空洞的声音,隔了很久,屋里并没有半点动静,高远声等了一会,他又敲了几下门,依然没有回应,他有些失望,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却开了,一个老人站在门后,他有些困惑地看着高远声,高远声立即就认出这就是当初把镜子送到文化馆去的那个老人。 老人和当初初见时一样,他的胡子很长,垂在胸口,头发全白了,胡子却是半黑半白,外表上看不出年纪多大,大概总是在六十到八十岁之间,穿着一件白色汗衫,领口很大,胸前处有两个破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两条眼镜腿用一根象是口罩带子的细绳拴着,绕到颈后,老人打量了高远声一下,他满脸的戒心,问道:“你找谁?” “老人家,我是文化馆的小高,您还记得吗?”高远声道。 “哦,哦。”老人依旧一脸的疑惑,看他的表情,对于甚么文化馆的小高,他早已经没有甚么印象,他再次打量了一下高远声,退后一步,道:“请进。”高远声谢了进门,屋子很小,几乎没有甚么家俱和摆饰,只正对着屋门的墙边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电视机,罩着布套子,电视机旁放着一只红色搪瓷茶盘,茶盘边缘的搪瓷已大都脱落,露出一片片的黑色,茶盘里一只温水瓶,几只白瓷带盖的茶杯,一个铁质茶叶筒放在茶盘外侧,桌边放着两把藤椅,藤椅的扶手和腿上细致地缠上了墨绿色的胶带,正对着电视机则放着一把竹躺椅,看起来闲来看看电视是老人唯一的消遣,右边墙上是这个屋子唯一的一扇窗子,窗子打开着,一块玻璃已裂成了几片,几个圆圆的铝片嵌在玻璃四散的裂纹里,落日最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但并没有给屋子里带来多少光明,屋正中挂了一个小小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几只昆虫在光影里飞舞,对着窗子是则一面木墙,墙面并未刷漆,似乎是用木板将一间屋子隔断成了两间,木墙上开着一个门洞,没有门,曾经是白色的布帘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老人道:“请坐。”高远声四下看看,他选择坐在八仙桌边的一把藤椅上,老人拿过一只茶杯,从铁筒里捏出一撮茶叶,然后颤颤巍巍地拿起温水瓶,高远声急忙站起,“您坐,我来吧。”他从老人手里接过温水瓶,将茶杯灌满,水并不热,几片茶叶立时浮上了水面,慢慢伸展开来。 老人慢慢坐在了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他看不出高远声的来意,就用研究的眼光看着高远声,高远声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启口,过了一会,他打破这难堪的沉默,道:“你是一人住在这里吗?”老人笑道:“是啊,无儿无女,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他的笑声里略有一丝凄凉,高远声环顾这徒然四壁,不禁心生恻然,老人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高远声想了一想,他道:“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您拿了一面镜子去文化馆么?“老人点了点头,说到镜子,他似乎回想起这个文化馆的小高是自己确实见过的。 高远声道:“我想再看一看您的那面镜子。”他直截了当,老人有些诧异,不过他立即道:“请你稍坐。”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掀开布帘,走进了里屋。 老人几乎立时就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用黄布包着的东西,看起来这东西份量不轻,高远声急忙站起接过,把老人扶到藤椅上坐下,老人示意他打开包袱,桌上已经没有位置放这个东西了,高远声只得将包袱担在腿上,他打开包裹着的黄布,那面镜子露了出来,他认出这就是老人当初拿到文化馆去的那面镜子,镜面已经裂成了两半,裂纹在岁月流逝中已经成了一条粗粗的黑线,他翻过镜子,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镜背后精美的浮雕,一个女子正对镜梳妆,图案与龙承辉手里的凳子极为类似。